再晚些的時候,陳芳草回來了。
大概是心裡對莫池還有怨言,她隻跟初瀾打了聲招呼就先獨自回了房間。
莫池又默默去廚房給陳芳草弄了些吃的,敲了兩下門,見陳芳草不開便将食物放在門邊。
随着時間一點點流逝,夜幕開始低垂,空氣變得更加沉悶。
樹上的蟬像是預感到暴雨将至,玩命似的叫個沒完。
蜻蜓貼着江面飛行,電風扇嗡嗡擺着頭。
畫畫的地點安排在初瀾房間,正式開始前,莫池先去洗了個澡。
敲開初瀾的房門時,初瀾已經準備齊全,坐在床上等他。
被單被他事先掀起,又在床墊上鋪了一層布,防止顔料把床弄髒。
見莫池筆挺地站在床邊一動不動,初瀾微微擡頭看了他一眼,示意莫池坐下。
莫池又開始出汗了。
喉間滾了滾,慢慢沿着床邊側坐。
“你得上床,背對着我。”初瀾輕聲說,“把上衣脫了。”
莫池的表情變得更嚴肅,嘴唇連帶着下巴一起繃成條分明的輪廓。
他低低“嗯”了聲,又往床中間挪了挪,轉過身盤起腿,兩手分别搭在膝蓋上。
當微涼的指尖觸碰到莫池的後背時,他覺得自己肌肉深層的神經都跟着“突”地跳了下。
呼吸蓦地一沉,莫池閉眼,膝蓋上的手不由緊攥成拳。
偏偏初瀾為了确定構圖,手沿着莫池的肌理慢慢下劃。
莫池覺得被他撫過的地方在短暫的冰涼過後,頃刻就又燃燒起來。
從沒有過哪一刻,時間竟變得如此緩慢難捱。
他吐了口氣,嘗試強行将注意力轉移到别的地方,于是死死盯着一塊木地闆。
“别緊張。”身後傳來那人溫潤的聲音,莫池甚至可以感到對方的呼吸噴薄在他後脊上。
也是清涼的。
“沒緊張。”莫池頓了頓,“我可不可以抽根煙。”
“現在可以。”初瀾說。
莫池“嗯”了聲,伸手去摸褲子口袋裡的煙盒,叼了根煙在嘴裡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
一系列動作多少顯得有些淩亂。
“你身材真好,尤其是腰線,畫上‘龍騰紋’一定會很好看。”初瀾誇贊。
這話絕對是由衷的,莫池的後背就像一塊天然且昂貴的畫布,寬闊緊實,帶着蓬勃的力量感。
微向前躬身時,肩胛骨仿佛能生出對蒼勁的翅膀,比初瀾見過的那些人體都更完美。
他将所有精神專注在莫池的脊背上,深呼吸了下,拿起一旁的畫筆,蘸了顔料。
“不要動。”初瀾輕聲說,“我開始了。”
“嗯。”
窗外響起幾聲沉悶的雷,終于下雨了。
當初瀾完全進入到創作狀态中時,就會變得一言不發,四下靜得甚至能聽到煙草燃燒的聲音,再就是屋外瓢潑的雷雨聲。
一條深紅從莫池的後頸延伸至他腰際,下筆幹淨利落,在接近尾椎時向上一勾。
就算莫池不看,也知道這象征龍身的一筆必然畫得相當漂亮。
初瀾輕舒了口氣,斂眸又去蘸顔料,而後貼着莫池的皮膚扶上他的腰。
再次落筆。
狼毫筆較羊毛而言少了幾分細軟,更為柔韌,描過皮膚時帶着些粗粝的痕癢。
莫池自認為皮糙肉厚,此前缽仔給他畫時,也從不像現在這麼敏感。
幾次實在忍不住想撓,都被初瀾按住手,低聲讓他“别動”。
一滴汗從額頭滑落,莫池知道他的背上應該早就全是汗了,所以初瀾才總拿毛巾幫他擦。
當紅色的主體部分總算畫完時,已經是幾小時以後的事。
雨還在連天下,絲毫不見要停的趨勢。
初瀾将狼毫筆放在一邊,活動了下有些發酸的手腕。
莫池也總算得了喘口氣的機會,擰開床頭的礦泉水,咕咚咚灌到見底。
“你是不是很熱?”初瀾看了眼頭頂的吊扇,“主要是怕你剛洗完澡,開空調會着涼。”
“不會。”莫池拿過空調遙控,“滴滴”直接調到20度,又對初瀾說,“你冷得話加件衣服。”
初瀾點點頭,找了件外套穿上,挽起袖口。
“那我們繼續?”
“好。”
後半程的工作主要就是描邊,初瀾換了勾線筆,挑染上金色的顔料。
室内的溫度逐漸降了下來,但莫池還是總出汗。
透明的汗珠沿着脊背滑落,為了防止圖案被暈染,初瀾隻能又另找了支幹淨的筆幫他把汗一次次抹掉。
“堅持住,就快畫完了。”初瀾出言安慰,莫池微點了下頭,不接他話。
在一筆又從腰側延展到腰椎時,初瀾輕輕停下,擰眉思索着。
片刻後道:“莫池,你得把皮帶扣松一下。”
認真工作的時候,初瀾沒有戲言對方為“小池老闆”,而是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莫池眸底放大,垂在膝蓋的手不由一緊。
“不用!”他幾乎立刻拒絕,稍縱又低聲說,“看不到那裡。”
“用。”藝術家在此刻終于表現出了他的偏執,堅定道,“還差一點。”
兩人陷入了一陣莫名而長久的僵滞。
又過了好一會兒,莫池終于認命般地閉了閉眼,慢慢伸手,解開了牛仔褲上的皮帶扣。
金屬摩擦發出細微卻清晰的聲響,皮帶被他抽掉,扔在一旁。
初瀾拉着莫池的牛仔褲後腰向下褪了褪,随即畫筆沿着尾椎一筆劃入。
莫池的後背倏地緊繃。
“好了。”
初瀾終于微微籲了口氣。
當天色從墨藍變得漆黑,再重新變成藍。
雨終于停了。
挺拔高大的男人伫立在黎明的天光前。
背後的圖騰猶如野火般熊熊燃燒。
“迎龍王”的号子打破朔松江的甯靜。
他回頭看向默默收拾畫具的人,嗓音是清晨特有的沉。
“我去了,初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