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沉入西山,天地又進入這個時段特有的色調。
初瀾站在陽台,十分鐘前他剛從一樓的櫃台前找到了半包莫池沒抽完的煙。
而此刻,其中一根正夾在他指間。
火星熒熒跳動。
初瀾沒有煙瘾,這是他來到朔松江後抽的第二根。
第一根在莫池問他是不是要自殺的時候,被他從嘴裡取出來了,沒點着。
夜色将他單薄清瘦的身型包裹,室内的光從背後投來,在他臉上勾出朦胧的輪廓。
明明就這樣風輕雲淡地站着,卻又好像跟整個世界隔絕開來,疏離到随時有可能消失。
——莫池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
他下午一直覺得心神不甯,回屋洗了個涼水澡後還是不行,索性去到碼頭,在唐軍見鬼似的眼神裡,波瀾不驚地跟他換了班。
最後一趟船上來了幾個畢業旅行的大學生,聽說莫池家開民宿後,二話不說決定在他家住一晚。
放着現成的生意不能不做,莫池跟他們說好價後就領着幾人一起回來了。
接着,在院子門口,他便看到了樓上抽煙的初瀾。
原先還在叽叽喳喳的大學生也都看見了,默契地靜了下後,一輪更加熱烈的探讨頃刻爆發。
其中一個穿鎮上買的民族服裝的女孩興奮地搖晃莫池的胳膊:“老闆老闆,那人是誰啊?”
莫池默默将胳膊從女孩手上抽走:“客人。”
頓了下又道,“在我家長住。”
“救命他好仙!”
“對呀!超有氣質!”另個女孩說,“我怎麼覺得他長得有點眼熟?”
“呵呵,長得好看的你都眼熟。”
“滾滾滾!”
邊上一個背吉他,留狼尾的男生也跟着擡頭,至此視線就再沒從初瀾身上移開過。
穿民族服裝的女孩扭頭看他,微妙一笑,賊兮兮湊到男生旁邊撞了撞他的手臂:“宇哥,你的菜吧?”
男生皺眉“啧”了聲,拍開女生的手,又忍不住往樓上瞟了眼。
女生笑嘻嘻退到一邊,跟閨蜜聊天去了。
像是被樓下的動靜驚擾,初瀾的視線總算從江面收了回來,移向院外。
穿民族服裝的女生見初瀾看他們,沖初瀾揮了揮手:“你好!”
初瀾看出他們應該是遊客,微笑點頭,而後把目光落到莫池臉上。
“回來了?”他聲音不大,依舊溫溫潤潤很好聽。
莫池沒應聲,幽沉沉的眼睛盯着初瀾的手。
初瀾意識到他是在看自己手上的煙,不知為何竟産生了一種做壞事被抓包的感覺,趕緊将那抽剩的半截煙熄滅了。
莫池這才把目光調開,推開院門将那夥大學生領了進去。
陳芳草見家裡來了客人,也着急忙慌出門迎接,吩咐莫池抓緊時間給同學們辦理入住,自己去廚房準備晚飯。
陳芳草性情耿直,在知道他們是大學生後,隻收了很少的錢就給他們做了一大桌飯菜。
晚上一夥人圍着桌子,邊吃邊嘻嘻哈哈地聊天,小院裡充斥着歡聲笑語。
穿民族服裝的女孩招呼莫池來跟他們一起吃,莫池拒絕了,搬把椅子找了個相對清淨的角落坐着,手裡拎着瓶冰啤酒。
從這個角度,他可以直接看到初瀾房間的陽台。
那裡窗簾拉着,有光從裡面隐隐透出來。
他就這樣安靜地看着窗簾,時不時仰頭喝一口酒。
不遠處的幾個人原本還想再勸幾句,讓莫池加入他們,但被他身上的孤冷氣場搞得不敢上前,隻好作罷。
在差不多酒足飯飽時,留狼尾頭的男生被一夥人推出來唱歌。
隻見他抱着吉他,很有範地掃了下弦,換來一票歡呼。
懶懶散散地腔調随着琴聲悠悠傳開,散進風裡——
“銀色小船搖搖晃晃彎彎
懸在絨絨的天上
你的心事三三兩兩藍藍
停在我幽幽心上
你說情到深處人怎能不孤獨
愛到濃時就牽腸挂肚
我的行李孤孤單單散散
惹惆怅
……”
莫池又看了三樓的窗簾一眼,仰頭喝盡最後一口酒,站起身,打算去廚房把事先給初瀾留好的飯菜送上樓。
剛端着碗出來,就見初瀾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大廳裡。
留狼尾的男生站在他旁邊,跟他說着什麼,兩人挨得很近。
初瀾是來還碗的,之前陳芳草給他的桂花涼粉還剩了點,初瀾不想麻煩她或是讓莫池洗,便自己下了樓。
結果在樓梯口就遇到了剛上完洗手間的“小狼尾”。
“小狼尾”從方才在院外看到初瀾起,就變得有些心不在焉。
便是被同學起哄唱歌時,腦子裡也全都是那個在陽台抽煙的人。
這會兒碰到初瀾,當即又是一陣悸動。
為了盡量表現的自然,他随便找了個話題問初瀾:“同學,你手上那個甜品在哪兒買的?”
初瀾被這聲“同學”叫得愣了下,反應過來後道:“哦,就在店裡,老闆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