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籌錢,李素娥撿起了老本行,行醫治病。不過她因先帝一案,被霍良吊銷了新醫資質,不得從事新醫行業,因此她隻能喬裝打扮化名韓梅梅,打着良醫旗号為人診治。
霍良開除新醫祖師爺的行為,過于驚世駭俗,引起了公憤,都認為他是公報私仇。他本人卻對外面的罵聲,充耳不聞,由于和宋琛交情不淺,酒過三巡後,醉意朦胧道:“如今的形勢,她已經不能隻當一名大夫,要學會負起自己的責任。”
意思竟是要李素娥重振李家。
宋琛冷笑,她已失了入微之術,李氏的一切又被蠶食瓜分,除了依靠趙旭,她拿什麼聚攏已散的人心。
說得大義凜然,不過是摸準趙旭對李素娥的心思,投其所好罷了,故意斷了李素娥的後路,逼着她到趙旭身邊去罷了。
但是有此種想法的人,似乎不止霍良,李素娥那個身陷囹圄,現在已經化身教坊司老鸨的賽雪,似乎也打着此種龌龊想法。
前不久,李素娥和趙旭因教坊女子起了争論,雙方各執一詞,鬧得極為轟動。
賽雪毫無動容,反而半真半假道:“素娥,你與其為我們多費口舌,還不如不從了聖上。他來了大半年,待你的心,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今後吹吹枕頭風,讓聖上效仿姜氏和李氏那樣,以律令廢除教坊司。沒有了官府的助纣為虐,就會少很多可憐女子淪落風塵。”
當時宋琛陪着趙旭就站在門外,李素娥的聲音隔着門闆傳入耳中:“賽雪,教坊司是曆代用來震懾和羞辱敵人之舉,他自私……咳,公私分明,不會因女人的枕頭風而輕易廢除。”
宋琛面色發青,若是趙旭答應廢除,她莫不是還真打算從了趙旭。
顯然趙旭也聽出了李素娥的意動,自覺有了一絲希望,呼吸頓時急促起來,面露期待之色,豎起耳朵繼續聽賽雪的撺掇:“素娥,我知道你不喜歡聖上,可箴言說聖上難過而立,你就委屈幾年,待他百年之後,天下大權你可盡攬于手,到時李氏舊部會全力助你立足。”
“聽起來倒是很有誘惑,可我性子急,做不到委屈自己。”
聽到李素娥拒絕,趙旭立刻黑了臉,低聲冷哼:“在宋家跟個受氣包一般,不見你性急,朕看你就是擔心朕三十而不死。”
宋琛:“……”
……第二章
不管李素娥心裡打算如何,但她顯然對趙旭的接近充滿警惕,自從趙旭暴露身份後,一直佯裝不知他的身份,還打着宋琛的旗号以勢壓他,每次見了他,都無好臉色,三言兩語就将他打發了。
趙旭無奈,決定等半年,換個身份再去。
方千戶對此十分不解:“聖上,李娘子雖說有臉盲,可是也并非完全不記得人。依卑職觀察,對于要緊人物兒,大概還是有幾分印象的,她連賽雪的模樣都記得清,沒道理記不住您啊。”
“因為她一旦知道朕的身份,就會刻意忘掉朕。半年時間,足以将朕的模樣丢到天邊去了。”趙旭心情似乎不錯,解答了方千戶的疑惑,目光卻略帶深意地看着宋琛:“不過比起在昭獄強多了,那時朕前一刻見了她,後腳就将朕忘得幹幹淨淨。”
方千戶咋舌,李娘子難道不怕沖撞了趙旭,可一想到她現在還安安穩穩地活着,就知道自己想多了,隻是依舊疑惑,她為何要故意忘掉趙旭,莫非是欲擒故縱?
“她大概是怕自己會情不自禁地殺了朕吧。”趙旭似乎看透了方千戶的心底所想,随意地解釋道,那口氣恍若吃飯睡覺般輕松自然。
“如果李娘子有一天記起聖上,又該當如何?”方千戶不由失聲道。
“那自然歡喜到大赦天下。”趙旭似乎在暢想方千戶所說的情景,眼睛高興成一條縫,自娛自樂了一會兒,又補充道:“屆時諸位愛卿很快便可向朕讨杯喜酒喝啦。”
方千戶目瞪口呆,腦中快速閃過“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以及“你在想屁吃”,嘴上卻道:“古人有雲,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聖上一片真心,定然會得償所願……”
方千戶馬屁拍得飛起,突然無端打了個激靈,似是想了什麼,轉頭望向宋琛,隻見他神色平淡如常,仿佛剛剛發毛之感隻是錯覺。
……
時光如水,半年之期匆匆而過。
大概怕宋琛和汪靜壞他好事,趙旭一道聖旨,将二人分别派去江南、九邊督查稅務。
臨行的前一天,李素娥拉着宋沛,迎了上來,:“聽說大哥要去江南辦公務,我想着大哥畢竟是沛哥兒的親生父親,你這一去有兩月之久,所以我特地帶沛哥兒給你告個别。”
聽到她特意加重的“親生父親”,宋琛抱起宋沛的手微滞,近來李素娥時常邀功一般,展示她對宋沛無微不至的照顧,每次還會強調一句“沛哥兒是大哥的親子”之類的話。
他懷疑李素娥已經知道了,他和孟青平當年幹下的龌龊事,故意來臊他。近來她跟孟青平的妻子甯慈走得很近,甯慈說不定将真相透漏給了她。可從她真誠的面上,又看不出任何端倪,仿佛對宋沛好隻是為了求得他的關照。
“大哥,此去江南,會不會順道去嶺南探望一下你的侄子?”正當宋琛胡思亂想之際,忽然聽李素娥問道。
宋琛聽她提起宋珩和林思苑的兒子,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懷中的宋沛,随後若無其事道:“聖上隻給了一個月,嶺南怕是沒空去。”
“這樣啊。”李素娥有些失望,從他懷中接過宋沛,便告辭了。
注視着一大一小相攜而去的背影,宋琛深埋心底的預感,越發清晰起來,從她收養宋沛的那刻開始,她和宋珩就注定沒有未來了。
“相公看得如此出神,到底是在看大人,還是看孩子?”徐有凰不知何時來到了宋琛的身側,語氣揶揄道。
“弟妹常說全都要,為夫就不能大人孩子一起看麼?”宋琛想到了府中的一些傳言,罕見的開起了玩笑。
自宋珩離去後,李素娥就與徐有凰起了矛盾,兩個一見面就陰陽怪氣,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情分,起因是李素娥經常帶着宋沛接近宋琛,有人嚼舌根說李素娥後悔嫁給宋珩,又有人反駁宋琛本是李素娥的未婚夫,徐有凰橫插一腳,壞了人家的美好姻緣……總之,她們反目的原因似乎是為宋琛争風吃醋。
宋琛第一次聽到這種無稽之談簡直要氣笑了,可徐有凰和李素娥竟然默認了此種傳聞,任由其發酵。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也許李素娥早就已經知道了孫月驕不幸遇難。隻是那時徐有凰懷孕,她将一切埋于心底,大概又覺得痛苦難以抑制,常常在無人之處,如同瘋子般,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語:“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徐有鳳,是徐有鳳害死了她!”
她們相識十多年,亦師亦友亦知己,對彼此了解之深,不亞于他和宋珩。兩人定然清楚,雙方對孫月驕之死心知肚明,做不到自欺欺人,又因多年情意,不願揭開殘忍真相,隻能心照不宣地用争風吃醋掩飾血淋淋的傷疤。
宋琛唯一郁悶的是,李素娥為何總拿他做筏子?
跟宋珩吵架是這般,跟徐有凰鬧矛盾還是這般。
徐有凰與宋琛夫妻多年,怎會不清楚他心中所想,笑着捶着他的胸口道:“人家不過開個玩笑,相公倒是不依不饒了。”
“夫人如何看沛哥兒?”宋琛與她笑鬧了一會兒,似是心血來潮般問道。
徐有凰說完,偏過頭看向他,又繼續道:“如果是問我的感受,不能說毫無芥蒂,除了怨你的隐瞞,但也并無太大的怨怼,畢竟沛哥兒是在我們成親前所生。若沛哥兒是我們婚後所生,我肯定容不下他。”
宋琛趕忙表忠心,哄得徐有凰眉開眼笑,過了良久,又鄭重問道:“有凰,依你之見,阿珩跟弟妹還有可能嗎?”
徐有凰微微一怔,歎了口氣,“我清楚二弟對素娥的付出,也知道他有很多苦衷,可他參與毒殺姜侯爺,又跟林思苑生下宋沣,素娥恐怕無論如何也與他過不下去了。”
似是不願再談論這個沉重的問題,徐有凰又繼續剛才話題:“相公,如果是問我對沛哥的看法,敏感多思,可忠厚踏實,又很重感情,是個難得好孩子。素娥自從認下這個孩子後,心情開朗許多,不似以往偏激,沛哥兒真的合她的心意。”
宋琛聽到這裡臉色微變,眼底有愧疚一閃而過,徐有凰将他的神色盡收眼底,起先有些疑惑,繼而仿佛明白了什麼,心底升起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聲音顫抖道:“姓宋的,你老實告訴我,宋沛到底是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