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起身去扶,卻下一秒愣住。
司雲起傾身過來,背脊彎成一道漂亮的弧線,吻在了季杭眼睛上。
他吻着這人掉着淚的眼睛,嘗到一絲苦澀。
也許是幾秒,也許是很久。
季杭一動不動,感受着司雲起嘴唇的溫度,眼皮輕輕顫抖着。
司雲起離開時,喃喃了句:“不喜歡我就不喜歡,别哭。”
季杭心疼得無以複加,他看着昏昏欲睡的司雲起,心擰巴到了極點,眼淚掉得更兇了,“怎麼辦啊司雲起……”
他靜靜地凝望着司雲起,嗓音平靜又痛苦,“司雲起,我愛你啊。”
瞞了十年的話終于在這樣一個夜晚被說了出來,可惜的是,司雲起還是沒能知曉。
甚至在他被季杭扶到床上時,還在輕聲說:“季杭,我愛你。”
季杭啞聲說:“嗯,司雲起,我愛你。”
司雲起說了多少遍,季杭就跟着重複了多少遍。
他坐在司雲起旁邊守了一夜,直到天光乍破。
司雲起睜開眼時,他卻又裝着不關心的态度說:“你該走了。”
醉了之後的事情他全然不知,但季杭這樣的态度他熟悉得很。
昨晚有個問題還沒問出來就喝醉了,先前司雲起總把這個問題當做底牌,這是能季杭沒忘掉自己、相反,他很在意自己的證明。
但顯然季杭總是不說實話,底牌留着也确實沒用。
在季杭要離開房間時,他語速不急,聲音笃定,問:“季杭,你為什麼開營銷号給我反黑六年,營銷号的名字為什麼叫借我瓶水。”
季杭猛地回頭,熬了一夜的眼睛很是疲憊,此刻裡面充滿了不可置信。
“你……”
“去年秋天,有次紅毯上我被黑,原因是什麼我不清楚,也沒在意。那次李達卻一直看着手機,和我說,又是那個營銷号帶頭幫我反黑的。”司雲起看着季杭,“我随口問了句,他說那個營銷号的名字叫——”
“借我瓶水。”
默了很久,司雲起說:“那次我就知道,借我瓶水是你。”
——
——
十年前。
那是季杭從小到大最炎熱的夏天,蟬鳴聲不絕于耳。
季杭在客廳裡看到出門買菜回來的季滿謙,詫異道:“爸,你在外面洗了個澡啊?”
季滿謙渾身都濕透了,額頭上還冒着汗珠,往洗手間跑,“洗什麼澡,外面太熱了。”
季杭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快到飯點了,外面人不多,熱氣隔着窗戶蒸在他身上,他連忙遠離,幫着季滿謙一起做飯。
吃過飯後季滿謙去午休,季杭給曹書望發消息。
【季杭:書望書望。】
【曹書望:幹啥?】
【季杭:有個賺錢的事,你幹不幹。】
【曹書望:幹!幹什麼!】
【季杭:你看天這麼熱,外面打籃球的肯定一直缺水,咱們去賣水啊!】
【曹書望:……季杭你真是個神經病。】
【季杭:去不去。】
【曹書望:熱的要死,打死我都不去。】
季杭撇開手機,心想曹書望這家夥,對賺錢一點敏銳度都沒有。這天确實熱,但這是商機啊,熱的時候有什麼需求,水啊。
身為思想和行動上的巨人,季杭随便找了頂鴨舌帽,剛推開家門,就被外面的熱氣頂了回來。
原地做了幾分鐘心理建設,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受不了熱賺不着錢,他毅然踏出步伐。
從樓下超市買了提純淨水,他單手提着往最近的籃球場走。
沒走幾步就出了一身汗。
其實有幾分後悔的,但出都出來了,水都買了,怎麼也得賣出去再回去。
但當他看到空無一人的籃球場時,心涼了半截。
硬着頭皮走過去把水放下,他蹲在一旁,汗水從側臉滑落。
應該也不是一直沒人,就是這會兒剛吃完飯,肯定等會兒就有了。
等了半小時,還是沒人來。
季杭快被曬中暑了,他拆包拿出一瓶水自己喝光了,看到另一個角落裡不知被誰落下的籃球。
算了不等了,都快被熱死了。
正要走時,突然走進來了個子很高的男生,皮膚很白,在太陽強光的照耀下都有點發光,季杭看不大清,但那男生的外套搭在側肩,走進來時在地面投出一道颀長的影子。
随散又不羁。
眼看着那人将肩上的外套随手搭在籃球架上,轉身去拿角落裡的籃球。
季杭暗道:“有病,這麼熱的天還帶外套。”
但是商機來了,他不能走。
于是他不動聲色,一步步帶着自己的一包水挪動到最顯眼的位置,就等着商機來買水了。
這一包25,有24瓶,合下來一塊左右,那自己就賣一塊五,很合适,畢竟自己還辛苦提了過來呢。
男生控球很穩,連着投進去好幾個球,再一次站在三分線外投中後,他撩起衣服下擺擦額頭的汗,腰腹肌理分明。
擦過汗後男生站在原地,濃眉挺鼻,下颌線條消瘦,混着冷淡和少年氣,在烈日中閃閃發光。
那人的漆黑的眼睛就這樣猝不及防看了過來。
莫名其妙的,季杭咽了下口水。
他看着男生走到籃球架,從衣服口袋裡拿出手機,心道終于要來買水了。
這樣想着,不知道是什麼心思作祟,他刻意站起來,扶了扶帽子,拍了拍蹲太久發皺的衣服。
等男生一步步走來時,他還在糾結要不要對自己的商機露出一個标準的微笑。
直到男生停在身前,影子很巧地投在自己腿上,他低頭看了眼,擡眸時撞進男生的目光裡。
随後,他聽到男生清冽的嗓音:
“借我瓶水,晚點還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