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末說完這句,夾了一筷子牛肉放嘴裡,燒得很筋道很入味但就是嚼不爛,最後他灌了一口啤酒才吞下去,仰起頭的時候露出一道好看的下颌線。
啤酒氣泡直沖上頭,淩末禁不住低頭眉頭緊皺,等這陣勁緩過了,才慢慢擡起。
他側身靠坐在沙發上,換了隻手撐住腦袋看着寒時,還沒繼續說,自己先垂眸笑了笑:“我是被領養的,在六歲的時候。”
“我父母選了院裡年紀最大的一個,好像是全家都反對,家裡老人和其他親戚都說,隻要接我回去就斷絕關系,但他們還是堅持要我。”
說完,他又仰頭喝一口,寒時抽了張紙巾幫他擦掉來不及吞咽而滑落的酒滴。
“謝謝。”淩末禮貌又溫和的朝寒時點頭道謝。
寒時知道他這個微醺的狀态,喝幾口就這樣。
怕他誤解自己的童年太悲慘,淩末補充道。
“其實我六歲之前也過得挺好,院長很疼我,同期裡我年紀最大,所以也沒有被欺負過。”淩末慢慢說着,“隻是我去的時候就已經三歲了,已經記事認人的就不容易被領走,越沒人領年紀就越大就更沒人領,像個死循環。”
“我當時也不懂,他們為什麼非要我不可,明明也有更小一些的。”
寒時不提問也不打斷,淩末就一個人繼續說着。
“等我長大點之後,他們和家裡的關系有稍微好些,但後來因為支持我選擇電競,就又鬧掰了。”淩末無奈道,“你知道的,打電競這件事就算擺到現在,也還是沒有那麼容易被接受,但他們總是支持我。”
“再後來,在葬禮上見過他們的家人,老人罵了我幾句,就徹底沒聯系了。”
淩末很平靜,甚至語調起伏都不多,他想得慢說得也慢,好像不是在說自己的事情。
當時的新聞仿佛還曆曆在目,不知道是誰在殡儀館偷拍了一段視頻。
視頻裡其他教授家的孩子都在痛哭,唯獨淩末站在一旁愣神沒掉眼淚,後來有個白發老太被人扶着走近他,一句話沒說直接扇了一巴掌,嘴裡應該是在罵的,但視頻裡沒錄到。
當時很多人都看過視頻,但淩末在那時口碑還很好,加上事關生死,所以圈子裡基本沒人拿這個做文章。
但之後淩末突然退役被罵白眼狼,應該還是有受這件事的影響。
光是聽說都覺得受不了,他還是當事人,寒時叫了聲:“哥哥……”
“沒事兒。”淩末搖搖頭說。
電視裡主持人們全部登台,開始說最後的新年賀詞,配上背景音樂總覺得在夜裡顯得有些喧嘩,但他們誰都沒有去降低音量,此刻有些動靜好像更容易聆聽和訴說。
“我父母對我很好,給我很好的教育,很好的生活,全部的信任和自由,他們很愛我。”淩末說着說着停了下來,大約過了幾秒鐘,他嗓子有些發啞,“除了最後,都沒有和我說再見。”
眼底開始微微泛紅,淩末用力睜了睜眼睛。
新的一年就要到了,主持人們開始倒計時:“10 、9、8...4、3...”
在倒計時“1”的那一刻,寒時推開茶幾,傾身擁住了淩末。
這不是正面相擁的姿勢,寒時的胸膛靠着淩末的側肩,兩個人鬓角相貼,寒時柔聲說道:“新年快樂,哥哥。”
這個舉動不帶情欲沒有私心,隻是一個純粹的溫暖的擁抱。
淩末一側頭恰好可以靠在他肩上,他伸出被攬住那一側的手臂回抱住寒時,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回道:“新年快樂。”
淩末從沒和别人說過這些事,連常新也隻是知道個大概,其他人沒人敢問,也不是淩末不好相處,隻是他當時的高度實在太高,除了首發隊員,其他人和他相處時多少都保持點距離。
他本來以為,再回憶起這些事會很難說出口,或者壓根不會再提起,隻有他一個人記得。
但今天寒時問了,他也就說了。
淩末的腦袋正好挨在寒時頸側,他偷偷嗅了嗅,馬鞭草的味道已經聞不出了。
在基地裡隻有他和寒時用馬鞭草浴液,雙夏嫌這個聞着太涼,用的是謝一從學校帶來的。
所以隻有他們倆身上,一直有一樣的香味。
“怎麼了?”寒時發現他的小動作。
“不香了。”淩末說。
寒時沒明白,淩末解釋給他聽,聽完寒時輕笑出聲:“家裡沒有,要不我每天晚上回來洗澡?”
淩末也被他逗笑:“不至于。”
情緒被打散,兩人平平靜靜地在一起抱了會兒,又很自然的分開。
之後一起把剩下的菜收進冰箱,寒時起鍋煮了些湯圓,量不多一人一小碗,磨磨唧唧地吃完後,春晚都已經結束。
“快回去吧,太晚了。”淩末說。
寒時沒應,反問他:“你晚上睡沙發嗎?”
淩末被問得有些心虛,如果寒時不來的話,按照以往的經驗,他确實有很大可能性會直接在沙發上睡着,但他肯定是不會承認沒發生的事情。
“不會。”淩末信誓旦旦,“看完我就回房睡。”
寒時看看已經結束的春晚,揚了揚眉看他。
淩末尴尬地笑了笑:“我吃太多了,再看會兒電影就睡。”
“那你睡之前告訴我。”寒時叮囑道。
淩末臉一燙,這種感覺又來了。
“晚上餓了和我說。”
“睡之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