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廳的中央與人交談的是賀東海夫婦,他們兩天前剛回國,專程為賀雲杉的十八歲生日而來。
賀雲杉拉着他向賀東海夫婦介紹:“爸,媽,這是嘉鹿,我的同學。”
沈月玲笑着同那些貴婦說了聲失陪,轉頭便沉下臉,冷冷淡淡道:“還是叫阿姨吧。”賀東海眉心蹙成一團,低聲說了句還有人在少說兩句。
賀雲杉隻是笑,維持一貫彬彬有禮的風度改口:“阿姨。”
沈月玲端着架子從嗓子眼擠出一聲輕慢地“嗯”,連帶着他的同學也不喜,像對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孩沒必要裝模作樣的熱忱。
此時的尴尬沒有侵襲當事人倒是把林嘉鹿困在了狹小的空氣裡,擁擠使他頓感不适,于是他輕聲蓋過了不妥當的甯靜,“賀伯伯,賀伯母好久不見。”
這句“好久不見”讓在場的三人都聽愣了,夫婦倆的臉色發生了急促的變化,賀東海率先反應過來,“難怪我瞧着眼熟,是林老弟的兒子吧?哎呀是嘉鹿啊,這麼多年沒見都長這麼大了。”
沈月玲欲蓋彌彰地換上富家太太的儀态,拉起他的手腕,親厚地緊着他,“孩子來,你瞧伯母都氣糊塗了,這小子上回考試考砸了伯母這心裡一直悶着口氣,平時是對他嚴厲了些,讓你看笑話了。”
這種急促的轉變将林嘉鹿從明晃晃的尴尬帶入表面的和諧中去,他接過沈月玲遞來的果汁,“我明白的。”
夫妻倆拉着他叙了會舊,多是些他小時候的事,着重提了提最近倆家的合作,并以邀請他常來家裡玩作為結束語。
“你小時候應該很可愛。”賀雲杉說:“可愛的小孩都讨人喜歡,尤其是分化後的Omega。”
林嘉鹿覺得賀雲杉好像無時無刻都在笑,這種笑不對花草鳥雀,不因趣味幽默,隻對身邊任何一個人,而他恰好有一張溫雅的面容,微微莞爾的笑在燈光下給人以親和從容的感覺。
這樣的人對誰都友好,卻叫人捉摸不透,也極難吐露心迹。
林嘉鹿想象着一個蹒跚學步的幼童被迫咿咿呀呀練習溫良的難以望穿的笑,在天色陰沉的灰夜放聲大哭,到第二天繼續旁若無人地練習。
這也荒缪得有些可愛。
看到紮堆富貴的沈月玲談笑自若,林嘉鹿越來越确信這種荒缪的誕想存在的真實性。
“你小時候肯定也很可愛。”
像很多個随意的瞬間,他又想起了祁帆。
他就從不對人這樣笑。
他甚至很少笑,說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也不為過,你不得不承認有人天生不愛笑,生理的本能在他身上毫無反應,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曾多次違背本能對他展露微笑,這種笑一樣地淡,卻及眼底,是對幼稚小孩的寵溺,隻對他一個人。
明亮的燈光放大了人們的視野,賀雲杉作為主角的光環招引了許多前來祝福的賓客,林嘉鹿避開流波躲在陰處安靜地品嘗美食。
他不是很習慣這種場合,待了半小時打算偷溜,可沒過多久他就被賀東海逮住了翅膀。
連同賀雲杉一塊叫來,作為一個大家長很自如地帶着他倆于各類名流交談、周旋,看重他的程度跟親生兒子似的。
林嘉鹿清楚這一切都歸功于他有個顯赫的父親,厭煩使他難以忍受,試圖逃跑的計劃困難重重,渺無希望之下他開始為自己衆目睽睽之下轉身離開的想法暗暗吃驚,出于禮貌,這些他都不能表現出來。賀雲杉注意到他的不适,在底下輕輕捏了捏他的手袖,安慰他再忍耐一下,馬上就好了。
林嘉鹿點點頭,不着痕迹地抽出袖子,然後渾渾噩噩地聽對面的中年婦女介紹他的女兒。
“這是我家芊芊,跟你家雲杉應該很早就認識了。”
“賀伯伯好,雲杉生日快樂哦!”蔣芊芊的态度落落大方,賀東海點點頭說好,并把林嘉鹿拉上前來介紹,就是這時他從馬虎中醒來,第二次遇見這位一眼難忘的美麗少女。
“我們見過的,年級第一。”蔣芊芊悄悄使了個wink,綻開一抹靓麗的微笑。
她的笑感染力非常強烈,如春暖花開、冰雪消融,假使他是一個Alpha或者Beta,也不能保證不會一眼淪陷,作為一個Omega她漂亮得過于耀眼。
如若不是上回那句不愉快的質問,他會認為她的友善比任何人都真切,玫瑰都是帶刺的,想到這,林嘉鹿也就能理解她之前的舉動。
林嘉鹿也笑了笑,和她喝了杯果汁。
賀東海和藹地看着這些個小輩,感歎着還是年輕好啊,年輕使人鮮活,年輕無限可能。
他讓他們年輕人自己聊,自己就不摻和了,同時交代賀雲杉林嘉鹿是自己一個人來的,你要負責好好照顧他。賀東海十分看重兩家的合作,對林嘉鹿尤為關照,他還吩咐晚宴結束後讓賀雲杉親自送他回去。盡管林嘉鹿一再委婉推脫,也沒能打消他的熱情。
“賀伯伯待你真好,都快趕上親兒子了。”蔣芊芊調侃道。
可不就是嘛,都恨不得林嘉鹿立馬嫁進賀家,明眼人都瞧得出來賀東海有意撮合兩人,蔣芊芊暗自為某位大名鼎鼎的校霸擔憂,這到手的鳥兒馬上就要飛走了。
賀雲杉又怎會不懂他父親的良苦用心,好在這回的壓迫順着他意,他沒想反抗。
就算爸爸再忙,再不着家,林嘉鹿也沒打算給别人當兒子,避重就輕地結束這個話題。
“對了,你是在11班吧?”蔣芊芊突然問他,林嘉鹿說是的,又問道:“祁帆這些天是不是又沒來上課啊?”
她嘀嘀咕咕道:“他也真是大忙人,好難見一回,自己的Omega也能放着不管。”
林嘉鹿一愣,“嗯?你說什麼?”
蔣芊芊還當他裝作和某人避嫌,狡黠地閃了一眼,“你說呢?”
林嘉鹿的心落了落,又有些不敢置信,她說的Omega是……她自己還是别人?
祁帆的Omega……
多麼熟悉又陌生的詞,自從他轉學以來不止一次聽過,卻從未聽他承認。
明明前些天他還讓餘向洋給他買芒果味的冰淇淋,可聽她的語氣他們好像在一起很久了。
林嘉鹿不肯死心,直視她的眼神漸漸潮紅,“你跟祁帆……”
蔣芊芊等着他繼續說完。
“……很早就認識了嗎?”他沒敢表現得過于關心祁帆,挑了挑再問。
“也沒有吧,我跟他高一認識的。”蔣芊芊回憶起那時候的祁帆,忍不住笑出聲,“他就跟塊木頭一樣,傻的不行。”
“不過,他人挺不錯的,沒外面傳得那麼壞,你别怕他。”蔣芊芊意識到也許林嘉鹿比他更了解某人,說這些倒顯得多餘了,她不再多說隻是眨眨眼,真誠中帶幾分趣弄,“你們的事我可都知道哦。”
林嘉鹿嘴角微頓,維持寡淡的勾弧,“是他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