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頭發被打濕，手裡抓着半張面具，很容易能看出來，這是用來遮住那半張臉的。
少年蹲在地上，滿是淚水的眸子，仰視着蘇禧青，隐藏在袖子内的一隻手握着手中的短刀，打算等他尖叫跑開、或是露出什麼嫌惡的表情後，就把他殺掉。
紙傘傾斜，頭頂的雨水消失，一隻手落在他的頭頂，輕輕揉了揉，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是誰家的小孩，下雨天怎麼不回家。”
蘇禧青屈起一條膝蓋蹲了下來，和少年平視，笑問：“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
少年沉默着沒有回答。
難道是離家出走了？
蘇禧青柔聲問：“和家裡吵架了？餓不餓，要不哥哥先帶你去吃東西？”
少年這次沒有沉默，而是嗓音沙啞地說：“我沒有爹娘。”
這次輪到蘇禧青沉默了。
見蘇禧青語塞凝噎，面色愧疚，少年補充說：“我住在二叔家，沒有和家裡吵架。”
“那怎麼哭了？”
蘇禧青拿出一張帕子，輕輕擦拭少年臉上的淚水，面對這張割裂的面容，沒有露出一絲恐懼或是厭惡。
少年雙唇微動，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蘇禧青看，片刻後他才說：“他們我說是醜八怪，是魔族和人族生下的雜血動物……”
蘇禧青眉頭微皺，“那你有打回去嗎？”
少年點頭。把他們連同他們的家人全殺了。
想到現在他體内的靈力很充足，蘇禧青伸手，用掌心覆蓋少年那張布滿胎記的臉，少年沒有動作，隻是盯着蘇禧青看。
片刻後，蘇禧青收回手，笑說：“好了。”
“你對那胎記做了什麼？”少年看不見自己的臉，疑惑問。
蘇禧青笑說，“把它趕跑了，以後都不用佩戴面具了。”
“…………”
少年撫上自己曾經無數次厭惡的側臉，終于問出了自己一直想要問的問題，“你不厭惡這張臉？”
“為什麼要厭惡啊？很酷的。”蘇禧青不解地問。
根據武俠電視劇，一般面上有胎記的人，都是隐藏實力的高手，終究會有一番作為的。
少年沒有再說話。
蘇禧青牽起少年的手，“回家吧，你一直在外面，現在還下雨，家人找不到你會擔心的。不要太在意别人目光，如果他罵你，你打他就是了。”
少年站起身，回握住蘇禧青的手。
兩人在雨中漫步，向城中央走去。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到了一個街角，少年停了下來，仰頭看向蘇禧青，指了指自己的臉，“能看看你的臉嗎？”
“啊……這個不可以的。”
蘇禧青輕笑，揉了揉少年的腦袋。
“名字也不告訴嗎？不然我以後怎麼去找你？”少年問。
“不用找我，我過段時間就會離開青城山，如果我們有緣還能再見面，我就告訴你我的名字。”
少年伸手，扯住蘇禧青的外袍袖子，用短刀割下一段。
“嗯？”蘇禧青眸子微怔，這少年手裡一直拿着刀嗎？
見他眉頭微皺，少年小心解釋說，“我想留下它做信物。”
隻是一片袖子而已，蘇禧青倒不至于介懷。
又走了半條街，路口處一個神色焦急的男人，在看到他們後，快步向他們走來，他的臉上橫着一刀疤痕，卻難掩英俊，整個人身形高大，剛要開口呼喚少年，少年卻先他一步喊道：“二叔。”
那男人聞言，神色詭異，在看到一旁的蘇禧青後，露出了然的神色，“您去哪裡了？”
雨水打在白紗上，更加掩蓋了蘇禧青的面容，讓人看不清他的長相。
“再見小家夥。”
說完，蘇禧青轉身離開。
少年站在原地，沒有理會男人問話，一直望着蘇禧青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角處。
“您可算回來了，都等着您呢。”男人說。
少年收回視線，邁步向街道盡頭走去。
回去的路上，蘇禧青發現，本來空無一人的街道，突然熱鬧起來。
各個商鋪都挂起了紅燈籠，雨來的急，去的也快，幾個人聚在一起，紛紛開始售賣東西。
“哎，又死了幾個人。”
“明知道那位大人會在雨天出來，怎麼就不躲着點呢。”
“别說了……大人剛走，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回來了。”
一個新來的外地人，插入兩人的談話，“你們怎麼知道他走了？你們出來看到他了？”
“我們哪裡敢看啊，是城頭那邊挂起了紅燈籠，就是他回去了。”
那人又問，“這有什麼關系嗎？”
“沒什麼關系，就是那位大人，一高興就會挂紅燈籠……雨天這位大人心情就會低落，然後出來殺人，殺完人心情好了，也就回去了。”
“……啊？這位大人也太……”
“噓——别多說，小心被大人記恨住。”那人邊說，邊用手刀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那人聞言，連忙噤聲，不敢再說一句話。
聽到三人的談話，蘇禧青劫後餘生地松了口氣，還好剛才他和小家夥沒有碰到那位大人，不然他們兩個可就慘了。
蘇禧青把身上最後幾個靈石都給了小舒，現在沒有半分錢了。
他翻找衣服口袋，隻找到兩個果子。果子是他最喜歡吃的那個。
畢竟是秘境裡的東西，蘇禧青拿着他們，想去醫館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換些靈石。
醫館的兩個藥童和蘇禧青很熟，其中一個藥童正要關門，見他來了，退了一步讓他進來，笑問：“今天采了什麼？”
蘇禧青走到櫃台前，猶豫片刻後，将兩個果子放了上去，“它們能換靈石嗎？”
藥童以為像往常一樣，這兩個果子也是黃階靈植，剛要拿些靈石接濟蘇禧青，卻在看到那兩個果子時，直接定在原地，面色凝重地看向另一個藥童。
那人湊上來一瞧，驚呼一聲後直接跑到門前，将藥館的大門關上，插上橫木。
“這兩個果子你從哪裡尋來的？”兩人目光聚焦在蘇禧青身上，視線灼熱。
“我今天上山偶然碰到的。”蘇禧青随口說。
“具體在哪個位置？”說着，其中一個藥童拿起毛筆，準備記錄。
蘇禧青：“……”
“啊，就是半山腰的懸崖那裡。”
“再具體些。”
“……嗯……就是大概那個位置，過路碰見的，随手就撿起來了。”
藥童仔細地記錄，不斷詢問，就差讓蘇禧青明天帶他們再走一遍那條路了。
“這兩個果子有什麼問題嗎？”蘇禧青問。
“沒有，果子很好，是玄階靈植。”
說着，那藥童放下紙筆，拿出一個錢袋子遞給蘇禧青，“這是一百個玄階靈石，你且拿去。”
“值這麼多錢嗎？”蘇禧青抱着手中沉甸甸的錢袋子，好奇詢問。
兩個藥童對視一眼，随後其中一人笑說，“對，你可要藏好了，不要讓人看見，最好不要告訴别人，你這錢是拿天……靈植來我們醫館換的。你也知道，這青城山偷盜之事盛行，還是不要張揚為好。”
蘇禧青聞言點頭，他将一袋子靈石收起來，突然想到什麼，他又把錢袋子放在櫃台上。
以為他是要反悔，那藥童語氣不自覺緊張問：“怎麼了？”
蘇禧青解開袋子，從裡面拿出一個玄階靈石放在桌面上，“能給我換成黃階靈石嗎？我等會兒要去買些食物。”
一個玄階靈石能換一千個黃階靈石，他也不能直接用玄階靈石去買東西，容易被商家打一頓。
藥童聞言，松了一口氣，他沒拿那塊玄階靈石，而是直接拿出一個錢袋子，放到蘇禧青面前，“一百個黃階靈石，就當贈你的了。”
“啊……”
見蘇禧青仍然要換錢，另一個藥童伸手将兩個錢袋子都放進蘇禧青的手裡，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帶他向門外走，“哎呀，我們都是老朋友了，這麼見外做什麼。天色也不早了，你快走吧，我們也要打烊了。”
“謝謝你們，那我先走了。”
等蘇禧青離開，其中一個藥童急促道，“快去叫師傅過來，告訴他收了兩個天階玉果。”
離開醫館，蘇禧青先是去街道邊的酒樓裡買了一隻燒雞和一包茶葉，又在夜市上買了一包糖，才回到客棧。
“蘇哥，你回來了。”
蘇禧青進門的時候，小舒正坐在凳子上，看到他進來，馬上迎了上去，接過蘇禧青手上的東西，放在桌面上，“蘇哥，這都是什麼啊？”
“燒雞、糖還有茶葉，晚上你沒吃東西，給你買的晚飯。”
蘇禧青脫下外袍，拿起茶包和茶壺，就要去樓下打些熱水回來，小舒見狀，連忙站了起來，“蘇哥，你剛回來，我幫你去吧。”
蘇禧青剛要說不用，小舒已經拿過茶壺，笑吟吟說：“蘇哥，等我回來。”
“謝謝你小舒。”
蘇禧青坐在凳子上，拆開燒雞和糖果，過了沒多久，小舒端着一壺熱茶進來。
“你快吃吧，吃完好去睡覺。”蘇禧青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他現在有靈石了，打算等會兒下樓，再訂一間房。
小舒坐到蘇禧青對面，用牛皮紙包裹着骨頭，撕下一個雞腿遞給蘇禧青，“蘇哥，你先吃。”
“不了。”他現在還不餓。
“那好吧。”
小舒拿着雞腿，小口小口地咬了起來。
手指輕扣桌面，蘇禧青想不明白，為什麼靈氣會再次向他體内湧入。
今夜沒有收獲，看來隻能明天再出門看看了。
蘇禧青将剛得來的錢袋子拿了出來，分出一半靈石裝進口袋裡，推給小舒，“這靈石你拿着。”
看了一眼面前的靈石，小舒咀嚼的動作放慢，拿起濕帕子将唇角擦拭幹淨，他端起茶杯飲了一口，眼底的笑意不達眼底，“蘇哥，你現在有靈石了？”
“嗯，去醫館換的，等下我去樓下再訂一間房。”
小舒點頭，視線落在蘇禧青面前的茶杯上，笑說：“蘇哥，茶水已經不燙了，你快嘗嘗。”
蘇禧青正好有些口渴，便端起茶杯飲了一口。
小舒垂眸看着桌面，從糖包裡，抓了一顆糖放進嘴裡，慢慢含化，吞咽唇齒間的糖水。
“嗯？頭怎麼突然有些暈？小舒……”
沒等蘇禧青說完話，他便昏倒在桌面上。
“蘇哥？蘇哥？”
小舒輕輕喚着蘇禧青，見他沒有回答，小舒走到蘇禧青身旁坐了下來，趴在他旁邊，湊到他耳邊笑說：“恩人，原來你就是狐妖啊。”
“和我住在一個房間裡不好嗎？為什麼一定要分房睡？”
小舒勾住蘇禧青的腰，輕而易舉地将他抱起，穩穩地放在床上。
小舒站在床邊，脫下外袍，鑽進被子裡面，肆無忌憚地環上蘇禧青的腰，将他抱在懷裡，滿意地靠着他的肩膀，湊到他耳邊低笑說，“恩人，我們睡了一張床，你就要對我負責。”
“蘇禧青……以後你就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