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欠了太多太多人的債了。
一輩子都很難還得清。
顧立對靖國寒了心,一不指望能上戰場了,二也不指望入朝為官,他回靖京僅僅是為了還債,還那些尚在人世的人的債。
對宋妤竹和宋甯躍,僅此而已。
高公公沒請到人,也不敢回去複命,隻能幹等着,等顧立改變主意。
幸虧他沒白等。
陸二腳步淩亂地跑了進來,顫抖着手抓住顧立的手,急迫道:“顧大人快去救救我家少主!她要和女真使臣比賽!!”
顧立聽完後毫不猶豫地往外走,猛走了兩步才回過神來。
宋甯躍還在裡面睡覺,雖有侍衛護着,但身邊沒親信,他也不放心。
“顧大人,您别停下啊,十萬火急!”
陸二急死了,“您知不知道那狗日的,居然敢說少主輸了的話,今晚就要去陪他,我呸!他算個什麼東西!”
“什麼?”顧立臉色沉了下來,心裡撩起了火氣。
他深吸一口氣,頭腦清醒地吩咐陸二:“我去,你留在這。确保時時刻刻守在皇長孫身身邊,不得離開半步。高公公,麻煩你為我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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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場上。
宋妤竹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語氣輕快道:“這些賽制實在無聊透頂,還浪費時間。不如這樣,來比個快速的賽制,十支箭,比誰更快更準射中目标,三局兩勝,怎麼樣?”
宴射禮通常有三個環節,正好是三局。一是射固定的靶子,二是射放飛的鳥,三是射從高空中扔出的玉球。
烏爾赤力信心十足,無所謂道:“反正結果注定是你會輸,今夜要陪我,比什麼有關系嗎?又不影響結果。”
“如果是你輸了呢?”宋妤竹道,“要是你輸了,我要你當場跪下對皇帝說‘我錯了,求您原諒’。”
“怎麼樣?你怕了嗎。”她極力挑釁道。
“我輸?”烏爾赤力嗤笑道,“我不可能會輸?!你洗幹淨,等着今晚來貼身伺候我!”
“那可不行!要提前說好,萬一到時你輸了,反悔怎麼辦?”宋妤竹假裝失落地歎氣,“也是啊,要是你堂堂将軍輸給我一個弱女子,傳出去可是要給人落笑柄呢?”
“而且還要履行約定……”
烏爾赤力開始不耐煩了,粗聲粗氣道:“我答應了,開始吧。”
銅鑼聲頓時響起,意味着新一輪比賽開始,沒得退了。
涼亭下,衆人不由為宋妤竹捏了一把汗。
他們今日才算見識到女真族的強大,遠在和平安逸的靖京,根本就沒法體會到燕雲十六州百姓的艱難。
燕雲十六州的百姓世世代代遭受外敵侵擾,流離失所乃常事,辛苦勞作一年的食物被奪去乃常事,搶了他們的家人乃常事,早已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
靖京官宦世家隻會明哲保身,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搶掠他人的資源,剝削百姓。
銅鑼聲再次響起。
第一關,射靶子。
烏爾赤力的速度比宋妤竹想象中要快很多,幾乎是百發百中,雖然她也不差多少,但因為對場地不熟悉,僅僅差一秒的功夫,宋妤竹落後了。
兩人箭箭正中靶心,比的自然是速度,可惜箭在弦上,僅箭頭前後一秒射中的功夫,落後了一局。
烏爾赤力對宋妤竹提起了興趣,“沒想到美人的身手不錯,有點意思。”
“我有名有姓,我叫宋妤竹,烏爾赤力。請尊重你的對手好嗎?”
“行,美人說的都對。”烏爾赤力臉上浮現幾分急色,對着宋妤竹□□:“我等不及今晚了,大美人。”
宋妤竹沒再理他,餘光卻瞥見到本不在這,該在行宮的人,她下意識找過去,發現果真是顧立。
顧立離她相隔數百米之外,她眼神極好,幾乎能看到他臉色沉得厲害,好像下一秒就會沖過來暴揍她一頓。
顧立朝她搖了搖頭,眼神示意她放下手中的弓箭,似乎在說“快過來”。
但宋妤竹卻佯裝不懂,隻是握緊手中的弓箭,轉回了身子,無聲地拒絕了他。
她餘光瞥見顧立着急地往前走了過來,卻又在半路停下了,站在不遠不近的距離望着她。
銅鑼聲響起。
第二關,射飛鳥。
宋妤竹謹遵上回的教訓,也不知是不是有顧立在一旁等着她的緣故,她的心莫名地安了下來,仿佛有人在背後挺住她了。
她又回頭望向了顧立,眼中難地露出局促不安的情緒,見顧立對她肯定地點了點頭,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她不知道的是,她展現在外人眼裡的堅定和自信,在顧立來了之後,就被打破了。
她隻對顧立一人洩露了心底的情緒。
數十隻飛鳥一起放飛在空中,不停地撲騰來撲騰去,看得人眼花缭亂。
但宋妤竹卻冷靜了下來,有條不紊一支箭接着一支箭射中飛鳥。
當第十隻飛鳥落下後,宋妤竹首先往顧立的方向找去,甚至沒來得及看自己赢了沒有。
顧立站在原地,眼角微彎,兩人的視線隔着綠意盎然的草地相望,不知誰的心跳震動了鼓膜,怦怦作響。
宋妤竹赢下第二關。
銅鑼聲再次響起,這次是決定勝負的一局。
烏爾赤力不見今日蠻狠跋扈的姿态,顯然重視這一局,連肮髒話也不再同宋妤竹說了。
他很清楚,這局一旦輸了,丢臉的可不止是他一人了,連整個女真族的臉都會被他丢盡了。
回去後,可怎麼向完顔哈爾交代啊。
他一定、不能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