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小山和小司開始的時候并不敢上前跟重雲公子一起用食。
盛重雲自然明白他倆的想法,不動聲色的眼神示意許可。
但他倆卻還是糾結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架不住腹中饞蟲和蘇榛的熱情,還是端碗吃了起來,卻也盡量站得離公子遠一些。
同樣局促表現的還有成家父子,在場的其他人、哪怕盛家的車夫,也是往日的他遇不到的,更不用說居然在一起用飯了。
成樹一直拉着小喜往門邊站,恨不得直接站出屋外,被蕭容又拉了回來。
這三個月時間,蕭容早就看盡了世态炎涼,哪裡還會講究那些臭規矩。更何況他年輕的時候也不過就是尋常小兵罷了。
誰又比誰高貴?
見大家确實都不在意,成樹和小喜也終于逐漸放松了下來。
但小喜一直不好意思挾肉,蘇榛無奈,安排謹哥兒不斷的幫他挾,逼他吃。
大家一邊涮着羊肉、一邊啃着新獵的野味、吃着煮得又軟又糯又香的五花。成年的蘸着蘇榛自制的蘸汁、兩個娃吃單獨給他們配的不辣的一份。
涮肉鍋的湯底也是大家都沒嘗過的,蘇榛說叫壽喜鍋,甜鹹口兒。饒自往日不喜甜食的幾個哥兒也突然發現别有滋味。
蘇榛還把白菘和蘆菔放進去一起煮,配上鮮嫩無比的羊肉片、湯底涼了就再加入新的鵝卵石把湯底燙沸。
她的聲音本就脆甜,教大家的時候還極有耐心、帶着笑意,不停的布菜給大家。
盛重雲坐在她對面,間或透過瑩白的水汽看到她的臉。
雖然瘦得脫相,但仍舊看得出五官十分精緻,整個人伶仃卻不可憐、樸素卻不寒酸
所有人吃到後面都坐不住了,全體站着走動,一會兒挾這個、一會兒挾那個,哪怕其實隻有幾個菜,仍舊吃得眼花缭亂。
就連最普通的煎饅頭片也是外酥裡嫩,還不浸油,幾個哥兒甚至還不嫌重口,又多向蘇榛要了碗幹油碟直接抹了吃,吃得汗順着額尖頭發往下淌,簡直不像是在過冬了。
盛重雲話不多,但每次都能在即将冷場的時候再把話題勾起來。
尤其是蕭容,流放以來難得的興緻,跟盛重雲聊了不少以往的戰場故事,可惜不能飲酒,否則肯定更加開懷。
蘇榛看在眼裡,默默在心裡感激了他,但面對他偶爾看過來的視線卻盡量回避,不為别的,他實在太好看、也太聰明,蘇榛怕自己的身份露餡兒被當成妖怪燒了……
這一餐開竈飯,所有人都吃得開心。
蘇榛作為“大廚”覺得滿足感簡直能頂穿屋頂,她并不認為自己“慘”,因為她畢竟活着。
一餐飯十個人,蘇榛做了一隻野兔、兩隻野雞、三斤豬肉、三斤羊肉、八個饅頭以及至少四斤菜,最後除了涮肉鍋的湯,全光……
吃飽喝足,葉氏絕不許蘇榛再做一點點事了,把她推回屋裡休息。
本來其他人也要幫忙收拾,但時辰不早了,再不走怕被關在城門外頭,于是分别跟主人家告辭。
至于去府衙指證千錦莊一事,蕭容跟寒酥的想法一樣,無需蘇榛再出面。由寒酥跟着盛重雲回去便好,今天就走,也說好回來的時候盛家會安排車馬。
葉氏趕緊進屋給寒酥收拾出來一個小小的随身包裹,蘇榛把符秀才賠的五十文銅闆放了進去,并叮囑他回來的時候買鍋,以及還要買些紙筆。
“紙筆?”寒酥怔了下,有些失落,更多的是感動,“我已經沒有資格再考科舉,不必花這些銀子。”
紙和筆在大甯朝是“奢侈品”,寒酥沒想到蘇榛為了他,竟如此舍得。
蘇榛卻白了他一眼,“是我要用!畫七星竈的圖紙、還要記錄很多在白水村能學到的、用到的知識點啊。”
蕭寒酥:好吧是我想多了……
跟寒酥交待完,蘇榛就拿出預留的銅錢付給成樹。可跟她想的一樣,成樹又開始提救命之恩死活不肯收。
寒酥冷了臉,把錢袋子直接丢上了驢車,又把小喜往車上一放,一鞭子揮下去驢自己就開跑,急得成樹趕緊追。
就這麼着逼成樹把錢收了……
說實話那驢跑得太瘋,葉氏都後怕,使勁捶了寒酥幾下。但她也知道自家兒子心性就是這樣。
往好了說叫果斷,往差了說就叫狠。
也不知道長大了還有誰能管住他。唉,隻能寄希望于他那個未來媳婦也是個厲害的,哪怕能有榛娘一半兒就成!
蘇榛自然不知道葉氏此刻心裡的想法,她給了盛小山和小司每人一包醬炖豬肉野雞。
這是她下午就提前留出來的,用盆子裝了、連湯一起在屋外面凍,等大家吃完了飯就也剛好凍瓷實,兩盆敲出來兩大坨,再分别用桦樹皮包得嚴嚴的。
“蘇娘子,這……這……我怎麼好意思收。”盛小山激動得結結巴巴的。
雖說他在盛家也是吃穿不愁,并且出門也是會被其他人禮遇三分的,但蘇娘子對人的好、是極其真誠的,完全不帶那種居高臨下、貴族們刻意展示自己體恤下人态度的好。
“麻煩你兩天了,跟着我們跑了這麼多的路,又幹了這麼多的活兒,是我不好意思才對。”蘇榛微嗔的語氣。
“這是小的公子吩咐的,小的一介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