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榛自然用了萬能回答公式:“家中藏書所繪。”
趙掌櫃捧紙細看,看着看着、眉頭愈發皺得緊了,“小娘子,在下不才,看不太懂您标注的這些符号,可否允窯裡梓人一同來看?但您放心,我窯上的梓人都是身契在趙家的,絕對會對這繪圖守口如瓶。”
梓人是大甯朝建築工人或木匠的統稱。
蘇榛本來想的就是如果價格合适,便直接在趙家窯包工包料包制作,所以對趙掌櫃的要求自然是允的。
趙掌櫃卻是一臉喜出望外,直接喊了梓人張師傅前來。
果然,張師傅看到圖紙也是眼睛一亮,開口便問蕭寒酥細節。
蕭寒酥早就習慣了,倒是眼神愈發驕傲,示意大家有問題都問蘇榛,她才是這張圖的主人。
蘇榛也不想耽誤時間、不賣關子,直接提細節要求:“不瞞兩位,我家依山而建,防火、防獸為重中之中。所以我要把木柱砌于磚牆之内,牆體高度要超出屋面屋脊,做三疊式,至于跌落級數、每級的長度和高度,要請梓人師傅前去親測再定。總之,我的要求是牆面要高于主屋屋體,要兼有遮陽、防風、防盜、防火四種功能。牆頭鋪瓦,形狀就如圖所繪,随着起伏做流線型,翹角伸出宅外,狀似馬鞍。”
張師傅是做了三十年的老梓人,一聽就懂,但仍舊對手中圖紙愛不釋手,小心翼翼的問:“敢問小娘子,這圍牆可有名字?可是世家所用?”
蘇榛明白他的意思,倘若圖紙專供世家所用,那麼普通百姓、或者普通窯根本沒資格建造。
呵,去他的世家。
蘇榛笑了笑,直接回答:“這是硬山建築封火牆,不屬于當朝任何世家。”
其實封火牆本身就是古代勞動人民智慧結晶。
而蘇榛之所以熟知,是因為它沿用至現代,好多森林露營基地都會建此類的防火圍牆。
“封火牆?好啊,好名字,果然好名字。”張師傅贊的自然不是名字,是功能,“不知蘇娘子想用什麼材料?”
其實按蘇榛最早的規則圖紙,她畫的牆體有拔檐、瓦頂、檐脊、墀頭,會用到灰塑、彩繪、磚雕等等。
但她為什麼改變計劃重畫了,是因為不喜歡嗎?
不,是因為窮……
于是此刻的她隻能面帶微笑,死鴨子嘴硬:“就用磚或片石,瓦頂使用小青瓦或者筒瓦即可,要低調。”
本來以為拿到這麼稀奇的圖紙、總算可以大顯身手做個樣闆牆的張師傅:……
接下來的算帳報價環節,蘇榛就交由蕭寒酥全權負責了,畢竟他那張臉隻要不笑,就足夠權威、足夠唬人。
因為蕭家連屋子的改建高度、坪數都還沒定,所以圍牆也隻能預估一個初始價格出來。先不說磚了,光是瓦都已經需要一大筆錢。寒酥按圖紙先去選了瓦片大小,再定好瓦方式是壓六露四,乘以每米瓦龔數算出總片數。再加上人工、一衆稻草、石灰等輔材費用,預估價格至少要十五至二十兩銀子。
這個價格一算出來,連張掌櫃都猶豫了,反複告訴蕭寒酥,在白水村興建四、五間鋪青瓦的房子也就三、四十兩,他真的要花二十兩去建牆?
真有這個必要?
“榛娘說有、便是有。”蕭寒酥七個字,一錘定音。
但他也隻是錘得快,其實兩人身上全部銀子加起來,零頭都不夠。
但蘇榛堅信銀子會有的、牆會有的,長城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付了三百文的訂金,約好在三日内張師傅會親自上門測量、另行簽署“施工協議”。
出了趙家窯口,蘇榛默默心算了一下“财産”,還餘三兩零三百四十八文,踏實了。
蕭寒酥瞧着她眯起了眼睛,便明白她滿意了。雖說那二十兩建牆銀子都還沒影兒,也不知道她在滿意個啥。
但她滿意就好。
“榛娘,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往後……往後我們會很好。”
“那肯定啊,我們一點一點的存銀子,一點一點的把家置辦起來,一切都會好的。”
“你想要一個多大的家?”
“多大都無所謂,人齊了就是家。”
驢車晃晃悠悠走在白川府城行道上,這是蕭寒酥出生以來坐過的最寒酸的。
但自從流放以來他已經體驗到了無數個“最”。驢車無車簾、無遮擋、無軟席,但見身旁的蘇榛仍舊揚着一張凍得紅撲撲的笑臉,懷裡抱着那幹癟的、僅有三兩多銀子的錢袋。
倘若在京城,三兩多不過買一根素銀钗的價格。
可此刻無钗無環的她,美如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