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采女也不客氣,進了望月亭,大大方方落了坐,問道:“兩位姐姐倒是好興緻,不知來了多久了?”
“我們不過也剛坐了一會兒罷了。”令狐芩笑道,“早上在娘娘那裡,聽說井妹妹昨日才同聖上遊園,今日又至,想是昨兒沒盡興?”
井采女笑答:“令狐姐姐說得是呢,妾才入宮,也是昨日才知宮裡有個這般好去處。隻可惜昨日伴駕,妾隻顧着服侍聖上,這園中景色也隻賞玩了三四成。今日想起,便又過來逛逛。”
井采女提到永熙帝時,臉上便帶了一絲炫耀似的嬌羞。令狐芩二人是過來人,見井采女這般姿态,倒也不怎麼在意。莊蕖笑道:“正是呢,這園子委實有幾分意趣,讓我連逛個幾天也不膩煩的。”
入宮才幾日,令狐芩她們和井采女還不熟悉,聊不了太深的話題,隻就着園中景色,不鹹不淡地交談了幾句。井采女陪着說了會兒話,正要告辭,卻見合歡殿小廚房的人送了點心過來。
“正好,才出門時我教廚房做些點心過來,井妹妹既然來了,不妨一同嘗嘗我這小廚房的手藝如何?”莊蕖笑着邀請道。
紫蘇和柴玉把點心從食盒中一一取出,擺到桌上,井采女見狀,便也不急着走,笑道:“那就多謝莊姐姐了,我自入宮以來,還隻用過膳房送來的吃食呢。這玫瑰糕看着就香得很,今日我可是有口福了。”
三個人便在山頂小亭裡開始了下午茶。吃着新鮮的點心,喝着現沏的清茶,目之所及是滿園的姹紫嫣紅,不時還有微風拂面,令三人都惬意非常。令狐芩和莊蕖享受之餘,看着神情自若的井采女,心裡也在暗暗評估這位新人。
這位井采女,不知是心大,還是真的性子爽朗,剛入宮沒幾日,就這麼和人談笑風生,不卑不亢,絲毫沒有因為自己出身和位分低而怯懦軟弱,跟她們說話時,也是直接稱呼“姐姐”,不講那些虛言客氣。
莊蕖回想自己去年剛入宮幾日的時候,因着不被召見,甚至不敢随意出延春苑,跟牛充媛結交也全是對方主動。哪怕過了近一個月,被永熙帝召幸後,她見到其他後妃,也都是小心翼翼的交談,生怕說錯了話。再看如今的井采女,一個新人,出身又低,面對着位分資曆都比她高的自己,卻能這麼落落大方,莊蕖不得不承認,面前這位井采女被挑選入宮,也确是有過人之處,不光是容貌的原因。
用了幾塊點心,喝了杯茶,井采女便告辭離開了。莊蕖二人也不多留,目送她出了園子。
“诶,我入宮也不過一年,原也不覺怎麼,今日和井采女一比,才覺得自己已是老人了。”令狐芩望着山下的井采女離開的身影,感歎道。
“姐姐怎麼說這種話?咱們也不過比她大兩三歲罷了,哪裡就老了呢!”莊蕖不解地笑道。
“我倒不是說年紀,我隻是想起,貴妃娘娘、牛充媛她們總愛玩笑說她們老了,不比咱們年輕人,我都沒在意過。如今見到井采女、靳寶林她們,我才懂了幾分。”令狐芩轉過頭,和善地笑了起來,“平時娘娘們體諒咱年輕,關照有加,我總還覺得自己是新人呢。可對她們來說,咱們卻已經是老人了,少不得也要學着娘娘們的樣子,照看這些新人了。”
“你說得也是,我受了牛姐姐她們這麼多恩惠,如今來了新人,也盡自己所能,幫襯一些才是。不過姐姐,這才是聖上登基以來的第二回選秀呢,往後這宮裡,每年都要來新人的,有的是熱鬧了。”莊蕖笑歎道。
“可不是?不過妹妹你是不用愁的了,憑他再來什麼新人,你如今有月兒,又有位分,也不必擔心甚麼。”
“這也是我運氣好罷了。”莊蕖并不否認,望着井采女離開的方向,“想來,這些人裡,也會有比我運道更好的罷。”
令狐芩聞言,想着自己如今不算得寵的現狀,不禁也有些惆怅,幽幽地歎了一聲。所幸她生性豁達,感慨了一陣,也就不再想了。
兩個人在園子裡賞玩了半日,方才各自回宮。逛了會兒花園,莊蕖身子有些支持不住,便歪在床上小憩。香雪等也得了空兒,輪流着回下房休息了一會兒。
“好容易能躺一會子,你不去歇息,還費神做這些,不怕累壞了你!”香雪回到下房,見柴玉在縫一個荷包,輕嗔道。
“姐姐不知道,我想着廿八日會親時,少不得要送些東西出去,才做了這些。”柴玉解釋道。
“唉,你家裡是那樣的情況,你還想着往外送東西,也真是不容易。”香雪聞言,歎了一句,不再多言,自行上床休息了。
柴玉聽她這麼一說,心裡不覺泛起幾分酸楚。她準備這些東西,都是預備送與卞婆子的。可是,雖然卞婆子對她有恩,終究是沒有血緣關系的遠親。她何嘗不想念印蓉印雪這兩個自己的親姐姐呢,可是如今她們姐妹三人,一個是官員的小妾,一個是平民百姓家的主婦,一個是後宮妃嫔的宮女,身份千差萬别,想見一面更是難上加難。
“也不知這輩子,我們姐妹三人還能不能有齊聚的日子?”柴玉想着,長歎一聲,伸手擦去臉上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