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沖,你說呢?你今日的話怎麼這麼少?”劉樞這時扭頭問他。
符韬的身體輕輕抖了一下,動了動嘴唇,微微低頭,艱難開口:“是的,大侍長說的沒錯,漢國的臣民都會愛戴王上。”
得到左右兩方的确認,劉樞這才滿意的笑了,身體放松下來,哪怕她連愛戴和喜愛都還分不清,但也沒有人敢跑出來教導她。
聞喜見她心情有些好轉,就彎着腰小心翼翼的說道:“王上,歸氏嫡女并不是普通的女子。”
他這話意有所指,但劉樞不太明白深意。
劉樞看看他,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寡人從未将她看作普通女子!”
“奴是說,歸燦大夫剛才話中的意思其實是……”聞喜想盡量委婉,但又想使她更明白一點:
“請您試想,即便是尋常人家,想要與别的門第締結婚約,會怎麼做呢?即使您貴為君王,但也不好以這種……的态度将士大夫家女兒的名字随便的挂在嘴上,并且輕易的許諾後位呀。”
他說完趕緊将腰彎的更深,“老奴愚鈍,一番胡言亂語,還請王上責罰!”
劉樞側頭思量片刻,驕傲的小漢王破天荒的頭一次感到歉意,“是寡人不對,不應該随意對待王室的婚約,更不該與谏議大夫輕浮的提及歸氏的女兒。”
她斟酌片刻,臉色正經起來,以一個接近成年人的穩重口吻道:“寡人會依照最嚴謹的禮制來推行這件事的。”
聽到她這番話,随行宮人全都覺得有一絲意外,誰都不會想到,往日最厭惡禮教管束的王上竟然會在這件事上甘願聽話。
聞喜卻輕輕歎了口氣,王上并沒有理解他更深層次的意思。不過這也難怪,王庭波谲雲詭的局面,豈是不滿十五歲又生活封閉的漢王能夠體悟的呢。
他決定閉上嘴巴。
辇車被擡往宣室殿,劉樞一路悠哉遊哉的,心情又恢複燕然歡快的樣子,側目瞥見沉悶的出奇的符韬,就尋了個話題問:“子沖以前提過,你和歸卿是要好的朋友,是嗎?”
“是的。”符韬擠出這兩個字。
劉樞從上方斜望下去,隻能看見他皮質的頭盔,哪能知道他現在焦灼的心情,她隻咧嘴笑了笑,便繼續問道:“那麼……你可聽說歸氏有一位嫡女呢?”
“臣……知道。”
辇車在殿門口停下,穩穩地降下來,符韬的回答立馬讓劉樞來了興趣,她急急的跑下辇來,一路走近中殿的禦案,再次坐下來,才又悄悄問符韬:“那麼……她是什麼樣子,你也知道嗎?”
“臣略微見過。”
說到這裡,劉樞都有點羨慕起身為郎将官的符韬了,為什麼她不能像尋常士大夫子弟那樣在沣都城裡面跑來跑去呢?為什麼她偏偏是王呢?
“那麼是怎樣的呢?”
符韬的頭埋得很低,端正又硬邦邦的坐在下首的位置,賭氣的憋出一句:“呃……以臣觀察,那歸氏女樣貌并不特别,甚至……甚至貌似無鹽!”
“啊?!”劉樞大為震驚,不敢置信的問:“真有……真有那麼難看嗎?怎麼會呢……”
她聯想到歸燦那儒雅端正的臉,按照常理推測,作為歸燦同父同母的親妹妹,歸霁怎麼說也該生的更為秀麗典雅吧?
劉樞不甘心的追問:“她真的跟歸卿、跟太師一點兒都不像嗎?”
符韬緊張的心髒怦怦跳,但還是咬牙道:“是的!臣……臣從未見過那般……那般醜的女子。”
劉樞徹底傻了,呆呆坐在原地,好半天回不過神來,有點兒沒想通。
桌案上擺着一張銅鏡,她看向這銅鏡中的自己,看了許久,才慢吞吞的道:
“聞喜,這可怎麼辦呀,你看,寡人生的還是蠻好看的,若是日後歸霁進了王宮,日日和寡人呆在一處,她會不會感覺不舒服啊,她若是和寡人生活的不自在,寡人會心痛的。”
“……”
聞喜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以前怎麼沒發現小漢王的思維這麼異于常人呢。
不過想想也可以理解,在王宮中已見慣了各色美貌的劉樞早就對這種事情審美疲勞了,王宮裡最不缺的,就是木楞楞如花瓶一樣好看的人。
劉樞的話更讓符韬大為驚訝,他本以為王上聽完自己的描述,怎麼說也會大大削減那份喜愛的心意,沒想到換來的竟是這樣的反應……
“砰”的一聲悶響,劉樞的小拳頭捶在桌案上,朝殿裡的侍從們掃視一圈,命道:“傳下去,以後若歸氏嫡女進王宮,你們不得露出任何嫌惡之色!違者趕出王宮,聽到了嗎!”
侍從們立馬跪倒一片,殿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唯唯”之聲。
之後,劉樞又硬要拉着符韬給她詳細說說關于那歸氏女的一切,并命人取來一張嶄新的絹帛,蘸墨提筆。
“子沖接着說。”
符韬現在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方才一時沖動撒了個謊,現在成了趕鴨子上架的局面,不論怎麼樣都得把這謊圓下去。
他索性破罐破摔,胡說一通,“以臣的了解……她……一隻眼大一隻眼小,臉色蒼黑似石灰,呃……左頰三顆黑痦子,右臉有疤,鼻頭生斑……”
等他說完了,劉樞也在絹帛上畫完了,她皺眉獨自端詳這副肖像畫,實在無法想象這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平日來往信箋裡那些隽秀雅緻的字體和細膩溫潤的行文竟是來自于這樣一個人。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劉樞笑眯眯的将這副畫折疊起來,沒給别的任何人看,小心收在了自己貼身的口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