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北域近半數的士兵都疲于應對邊境線迫降的次生代亞種,其餘人也唯有披戴還予甲才可與兇悍的亞種相匹敵。
故而最重要的戰場則是落在了制敵要害的尖刀,代戰帶着突擊一組意圖侵入南麓,隻是将紀凡潇與宋喜對調,由喬明遠帶着突擊二組守住邊境之上最緊要之地——屈勞關。
此處由于地勢險峻,附近村民生存困難,因歌頌背負幼年子女勞作的父母,取哀哀父母,生我劬勞之意得名。
數百年來一直為北域明光铠接入内網之地,一旦亞種的明光铠攻破,不僅會對内網産生危害,更有招緻調轉火力向内的風險。
此時邊境線已由肖烨派兵應對敵襲,指揮所内的代戰處理軍情,一邊分神運作着明光铠,與霍秋兒等人淌着險灘過了界碑,留待關鍵之時予敵緻命一擊。
尖刀将會在進入屈勞關内部後分道,一組負責攻勢,二組則在屈勞關要害之處抵禦入侵的亞種精銳。
與帶領一千身着還予甲士兵的突擊二組于屈勞關分别後,一組很快過了界碑,潛伏進南麓的邊境。
裴張與宋喜的雙人小隊在滲透途中負責保障代戰等人的前行,瞄準鏡中巡視與抉擇隻消分毫之差便能定生死。
一天下來,号稱活地圖的宋喜迅速扒清了這塊地勢的重點防守區域。現在他們守着這塊敵人的必經之地從中午到次日淩晨三點,已經足足15個小時。
斷聯數日後,裴張潛伏在戰場上,不可抑制地回想起紀凡潇。
裴張匍匐在小山丘上,身體軀幹緊貼地面,雨後青草潮濕的味道撲面而來,那寒冷的氣息很像是還在雲中哨寒訓的時候。
也是這麼漆黑的夜晚,唯有他所栖身的林子綠得能把人吸進去。
盡管薛玉琨研制的熱成像自動瞄準導彈已然使狙擊手好似夜裡的一盞電燈泡,戰場上的固定靶,當然,霍秋兒這種高敏的怪物除外。
代戰還是堅定地認為應當為邊境潮濕多雨、瘴氣密布的1%斷聯區域付出50%的努力,現在看來果然用在了刀刃上。
無線通信中斷的時候人類與亞種沒有了分别,都被剝奪科技賦予的外接感官,而孤立地面對整個世界。
就像他現在靜悄悄地潛伏在這片草叢裡,怕呵出的白氣暴露,嘴裡含着塊正在融化的冰。
他在心裡倒計時,今天隊長仁慈地将潛伏時間定在6h而不是一整晚,因此6h内沒被秋排和齊排點到的家伏,就可以回去睡個好覺了。
還有十分鐘。
忽然風吹動草尖的聲響聽上去有些異樣,裴張聽着那動靜近了又遠,然後又隐蔽地近了。
秋排和喬排不會這樣。
五分鐘。
裴張勾起嘴角,聽身後那家夥緩慢地與蟲鳴聲一同位移。
任務成功的鈴聲響起來,照規矩,幸存者會活動筋骨後各自帶回。
而裝張猛地回身,與黑暗中偷偷接近的紀凡潇抱了個滿懷。
“怎麼發現我的?”
紀凡潇混着笑音問他,湊上前含住了他的回答。
直到裴張冰冷的口腔變得溫暖、柔軟而濕潤。
冰塊滴滴嗒嗒地化在兩人的口齒之間,解了紀凡潇的渴。
裴張狠命地咬下自己的嘴唇,直到口齒間一片血腥氣,他勒令自己保持清醒。
哨所單位小,任務重,但好歹是防守而非主攻,按理說不比他現在危險。
可裴張就是控制不住心頭的焦灼,然而眼前永不停息的敵軍還在一波波來襲。
就在裴張已經要記不清自己扣動扳機的次數和倒地的屍骨時,瞄準鏡中出現了一個特别的目标。
在那隻雜色的牛跌跌撞撞地奔過來時,裴張和宋喜就一同愣住了。
雖然亞種沒有自己的意識,盡管禁锢在元石之下失去了身為人類時的形态與記憶,裴張和宋喜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自己曾經的新兵連戰友。
是王彬浩。
裴張一直覺得牛的眼神與絕大多數獸類不同,自然不是肉食動物侵略性的眼神,但也與其他草食動物眼中的溫馴不完全相同。
牛那雙透亮的大眼睛面對曾經人類的壓迫與而今亞種的欺淩總是悲憫的,不為自己的境遇悲憫,而為對方。
如今也是那雙太熟悉的眼神裡,盛滿了歎息。
因為加速奔跑而急促的呼吸中,仿佛能聽到王彬浩曾經在五公裡的體測過後胸膛裡沉重的聲響。
裴張頓了一下,随即迅速地擊斃了這一霎飛躍而過的一隻豹型亞種。
而面對瞄準鏡内的王彬浩,他遲疑着。
代戰沒有交待過應當如何處置這種情景,而就算是姜嘯天在城内處理的次生代亞種,也隻是以麻醉針劑暫且留置。
宋喜舔了舔唇,慌忙地從胸口摸出一隻麻醉針劑,似乎是懇求地看向裴張。
裴張接過來,“咻——”地一聲,龐然大物似的牛突然腿發軟,倒下在了行進途中。
宋喜問:“我去把老王搬到林子裡吧,免得……”
他話音未落,便聽到了一聲爆響。那頭牛倒下的方位猝然升騰起張牙舞爪的火焰與煙塵,好一會才因濃厚的潮氣而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