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戲主要拍攝陳教授剛剛入職時的場景,他的身世經曆複雜,每一次演繹都經過演員和導演私下無數次的精心打磨。
柯钰在演戲上天賦卓越,隻稍投入幾個小巧思就将一位家境清貧卻硬在同事面前擺闊的擰巴文青老師演繹得活靈活現。
秦陸英撐着下巴坐在陳導旁邊的小馬紮上,雙眼逐漸放空,今天上午沒有他的戲份,他本來應該按照計劃睡個懶覺,可是他一想到今天是柯钰複工第一天,心就忍不住揪起來,他必須要親眼看着柯钰拍完戲才安心。
一場戲很快拍完,柯钰脫下過于厚重的外套,露出内裡的修身内搭,這個天氣穿大衣還是太勉強,才不過半個小時他身上就出了不少汗,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秦陸英下意識站起身想要接過外套,外套的主人卻忽然手一轉,直接略過他遞給身後的小桃,全程連半個多餘的眼神都沒分給他。
他失落了一瞬,手掌尴尬地懸在半空。
陳導關切地看着柯钰:“怎麼樣,身體好些了嗎?”
柯钰擦幹淨鬓角的汗珠,眼角眉梢都因為炎熱帶着不明顯的濕意,他緩了緩才道:“好多了。”
陳導作為影視圈的老前輩,迷信程度和年齡同比增長,據小道消息稱他每次拍戲前都會去廟裡求簽問蔔,詢問老天爺這部戲會不會大爆,他能否再創當年輝煌。
他深覺這次柯钰生病是因為沾染上墓園的晦氣,特意委托副導花大價錢請來了一位知名天師為劇組去晦。
天師年過半百,身上穿着件白色唐裝,外表看起來很有仙風道骨的模樣,可做起法事來卻瘋瘋癫癫,舉着桃木劍繞着片場跳祭祀舞,嘴裡還念叨些根本聽不懂的話。
許是真的有幾分真本事,天師手腕一揚,符紙竟然無風自燃化作一堆粉末,他不緊不慢地用水杯接住粉末,将這杯摻雜着符灰的水向劇組各處潑灑。
這套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十分唬人,陳導深覺自己的私房錢沒白花,就連空氣似乎都變得清新了一些,連忙推着柯钰向前讓天師順帶去一去他身上的晦氣和病氣。
天師眼中精光一閃,揮舞着桃木劍向前。
柯钰試圖躲開天師往他這邊湊的手,卻沒躲開符水,眼見那摻雜着灰色符灰渾濁不堪的水要潑到他身上,他抿緊唇,心裡的不快迅速累積到頂點,正要爆發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
秦陸英不知從何處竄過來,硬生生為他擋下了髒水攻擊,潔白的T恤瞬間變得髒污不堪。
就算渾身髒兮兮依舊對他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将手裡寶貝似的玻璃瓶偷偷遞過來:“給你。”
柯钰抱着玻璃瓶發怔,心裡的怒氣像被一雙大手迅速撫平,随着瓶身不斷向外冒的冷氣逐漸消散。
“喝冷飲會舒服一點。”
秦陸英擔憂地看着柯钰被汗液濡濕的額角,以及被熱氣蒸騰得成不自然紅的臉頰,生怕他一眼看不住就中暑暈倒,連忙跑到不遠處的便利店買了瓶冰鎮豆奶,還好他到來及時擋下這波髒水,柯老師可不能沾上這種髒東西。
陳導臉皮抽動兩下,勉強打圓場:“天師今天是不是手感不好哈哈……陸英你别往心裡去。”
秦陸英不願意讓柯钰弄髒,自己髒成什麼樣倒是無所謂,他點頭:“我知道。”
他正準備回到休息室換身衣服,一旁始終沒反應的柯钰卻動了動,将剛才擦汗的毛巾丢過來,眉眼冷淡:“先擦一擦。”
秦陸英握緊手裡柔軟蓬松的白色毛巾,笑着應聲:“嗯!”
阮譚撞了撞他的肩膀,沖他擠眉弄眼:“兄弟,你有情況哦。”
“别胡說……”秦陸英神色不自然地躲開,用隻能一個人聽見的聲音小聲嘀咕,“我倒是想有,現在也沒有機會了。”
柯钰雖然已經出院,穆醫生也對他信誓旦旦保證柯钰的情況很好,不必太過擔憂,可是他的心卻始終放不下,像被一塊沉重的石頭墜着,隻要看見柯钰就忍不住湧上酸酸漲漲的痛。
他本來就不聰明,讀書時每次遇到難題都需要想很久才能找到解決方法,如今擺在他面前的難題無解,甚至連标準答案都沒有,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柯钰了。
陳導解決完一樁心事,心情頗好地揮手:“正好今天天氣太熱,給大家放半天假避暑。”
“好耶!”
許久沒嘗試過清閑滋味的阮譚興奮不已:“咱們出去吃飯吧?我正好看中了家新開業的餐廳。”
“喂?喂?”
阮譚皺着眉頭伸手在秦陸英的眼前搖晃:“你發什麼呆呀?”
秦陸英這才将注意力從不遠處的柯钰身上轉移到阮譚,勉強笑道:“算了吧,兩個alpha出去吃什麼飯。”
蘇白薇如交際花般穿梭在人群中尋找合眼緣的幸運嘉賓小酌,兩個alpha有先見之明地躲起來,頭搖得比誰都厲害。
蘇白薇無趣地撇嘴,隻好将重點放在柯钰身上:“柯老師,晚上喝一杯嗎?”
“不行!”
還沒等柯钰回話,秦陸英便急急地出聲:“柯老師的病還沒好,不能喝酒。”
話音剛落,這片小小的空地驟然安靜,秦陸英猛地打住話頭,迎着蘇白薇和阮譚戲虐的視線默默縮起脖子,卻不肯收回剛才那句話。
蘇白薇将胳膊搭在柯钰肩膀,笑得風情萬種:“看來柯老師身邊也有貼心人了。”
柯钰冷冷看了眼秦陸英:“你想多了。”
秦陸英敢怒不敢言,隻能眼睜睜看着柯钰同意蘇白薇的邀請,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分給他。
如果不是手裡還捏着那塊毛巾,他都快以為這些日子的陪伴都是做夢,他其實從未得到過柯老師的青睐。
他的心情沉至谷底,素日總是笑着的人唇角下彎,像是馬戲團裡塗着厚重油彩的小醜,有一瞬間阮譚以為他要哭,可惜秦陸英隻是抽了下鼻子并沒哭,反而問出個頗為複雜的問題。
“你說……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所追尋的東西其實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你還會堅持你的理想嗎?”
阮譚沉默下來,過了半響才出聲:“既然是沒有結果的夢想,我為什麼要追求呢?”
聰明的人都明白提前止損的道理,隻有傻乎乎腦袋不聰明的人才會一根筋往前沖,就算撞得頭破血流也從不反悔。
秦陸英扪心自問,他後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