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陸英立刻接話:“紅茶是小桃帶來的,是你常喝的大吉嶺紅茶,蛋糕是街對面的咖啡店限時供應的楊梅荔枝口味,你上次不是說喜歡吃嗎?我額外多買了一些放在冰箱,想吃的話直接拿出來就可以。”
柯钰無話可說,拿出叉子慢吞吞挖了一勺蛋糕。
秦陸英的家庭主夫工作暫告一段落,坐到旁邊捧着臉欣賞柯钰吃香香甜甜小蛋糕的模樣,等他吃完後才接過剩蛋糕囫囵吞棗三兩口吞進肚子裡,打了個沒形象的飽嗝:“真好吃。”
柯钰不動聲色地遠離身旁穿着粉紅圍裙一點alpha形象都沒有的笨蛋,托腮看向窗外。
老小區的樓層普遍不高,秦陸英家正巧在最高的六樓,透過防盜窗可以看到街對面的咖啡店和湖心公園,公園熙熙攘攘,不少小朋友在排隊等待玩滑滑梯。
餘光瞥見街邊新挂上的一抹紅,他才想起再過不久就要迎來一年一度的國慶,拍戲閑暇時陳導曾提起過打算讓《獵心》的定檔日期提前,好像就是國慶節第一天。
原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身旁的alpha傻兮兮地問:“你在看什麼,街邊有什麼好看的呀。”
柯钰搖頭,靜靜凝視陪伴他數月的alpha:“沒什麼。”
這個眼神蘊含的情感太過複雜,秦陸英懵懵懂懂,但不妨礙他感到心疼,他一把攬住柯钰的腰,單手按住後腦勺往懷裡帶,輕而易舉将人抱個滿懷。
他喃喃自語:“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總是什麼都不告訴我,我知道我不聰明,你不愛和我說話也是應該的,可我們不是一家人嗎,你離我好遠好遠,我好像永遠都碰不到最真實的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才好了。”
柯钰不喜歡這種抱小孩子般的姿勢,仿佛他是什麼一碰即碎的玻璃藝術品似的。
自從柯南星順應劇情占據家人全部注意力後,他就再沒和他人有過親密接觸,最近這段時間他卻承受了太多關心,不止是身邊的alpha,還包括那些他自以為隻是單純合作關系,卻在得知他病情後紅了眼圈的人……
像是要彌補過去十幾年的缺失似的,如今他隻要稍微偏頭就可以得到一個隻屬于他的熱烈擁抱。
他的腦袋完全陷進秦陸英懷中,臉頰被燙得暖烘烘,他不可避免回想起昨晚和死神擦肩而過命懸一線時被alpha死死拽住的情景。
習慣獨自面對一切的人忽然有一種想要開口傾訴的沖動。
柯钰仰頭重新看向窗外還未完全升起的半截月亮,素白側臉有幾分寂寥:“秦陸英,你相信夢中的世界嗎。”
“?”
秦陸英不明白,于是柯钰耐心解釋:“夢中的柯家是一本純愛小說的主場,我弟弟是主角,而我們都是圍繞他存在的配角……”
“……故事到達結尾,我們也會按照既定命運迎來最終結局。”
小說的故事很俗套,柯钰三言兩語就準确概括,末了還不忘皺眉表示對劇情的不喜。
秦陸英臉上的笑轉為肅穆,過了半晌低聲問:“那你的結局是什麼。”
柯钰抿唇不回答,秦陸英卻了然:“是死亡。”
alpha的眼淚又掉下來,滴在柯钰素白的側頰,燙得驚人,柯钰的聲音帶了些不解:“你這麼簡單就相信了?”
任何正常人聽到他這段話都會以為是天方夜譚吧?
該說秦陸英天真還是好騙呢……
秦陸英紅着眼睛,低頭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自從我見到你的那一天起,每天都過得比小說還要跌宕起伏百倍,現在你說什麼我都相信。”
比起無緣由的怨恨老天爺不長眼,恨一本書似乎更加簡單,他無處安放的憤怒終于有了落腳點。
他低頭輕吻柯钰的眼睛:“還好我及時抓住了你。”
柯钰閉上眼,不住輕顫的睫毛顯示他内心的不平靜:“你不問我在書裡做過什麼事嗎?”
“我變成現在這樣,就是因為我做過很不好的事。”
秦陸英擡手将粘在柯钰側臉的碎發撥至耳後,兩根手指不住摩挲着瑩潤小巧的耳垂,以及那對造型别緻精巧的耳墜,眼神流露出幾分不合年齡的深沉。
他對柯钰永遠都抱有童年濾鏡,就算柯钰主動展示自己完美外表下的細小裂縫,他依舊怦然心動。
柯钰是他折過的一張最特殊、矛盾、脆弱、昂貴的紙,他必須要很小心地保護紙張不受潮不受損,用盡真心全力以赴,才能折出最漂亮的花。
像這樣獨一無二的花本該被所有人喜歡,難怪,他一直不能理解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不分緣由抹黑柯钰,原來一切都有迹可循。
既然沒有讀者會喜歡惡毒炮灰,那他就要做唯一逆道而行的那個人,他會把折好的花裝進玻璃瓶精心保養伺候,讓它永遠都維持最美麗奪目的姿态。
秦陸英的聲音很輕:“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的?”
“……很早。”
柯钰眸色怔然:“在我做完第一件壞事後,腦袋裡忽然就出現一本書,上面寫着我會因為做盡惡事關進精神病院……唔。”
柯钰剛說到一半,一隻手忽然伸過來擋住他的未盡之言,他目露不解。
秦陸英喃喃道:“夠了,這是什麼該死的結局,這本書的作者絕對腦子有病,我說的是精神病……”
憑他的教養實在說不出更難聽的話,他深呼吸好幾下,勉強恢複正常神色,嚴肅道:“我了解你,就算做壞事肯定也不是自願的,對不對?”
柯钰垂下頭:“嗯……”
于是秦陸英哽咽着去抱他:“你那時候肯定很害怕吧,别怕,沒人會怪你。”
沒有人會怪我麼……
柯钰身體僵硬,被病痛折磨得反應遲緩的大腦再一次想起那個熾熱的午後,他周身狼狽,年幼的孩子問他為什麼要哭。
是啊,分明他才是壞事做盡的人,柯南星沒有哭,他又有什麼資格哭呢。
他的眼淚隻會讓人厭惡。
所以他學會收斂情緒,用無所謂的冷漠面具掩飾自己被劇情支配的不安,他依舊是外人眼中不近人情的柯家少爺,隻有夜深人靜時的夢魇一遍遍提醒他,他從未走出去。
其實自始至終他想要的隻是一句簡單的“不怪你”。
卻足足等了十五年才等到。
“太遲了……”
柯钰鼻尖酸澀,時隔多年第一次對他唯一的傾聽者講述起那段不堪過往:“我本來在和弟弟聊天,忽然眼前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等我清醒過來後他已經在水中昏迷不醒,我想去救他,可是媽媽聽到動靜趕過來了……”
他隻能跌坐在地上恐懼自責剛才不受控的荒唐行為。
當晚他高燒不退,被噩夢反複折磨下第一次在夢中看見那本書,窺探到自己作為炮灰既定的命運。
“這不是你的錯,要怪也隻能怪那所謂的劇情,你的家人肯定也不會怪你,他們隻是有苦衷……小钰這麼好,這麼優秀讨人喜歡,我不相信有人能狠下心責怪你。”
秦陸英在情商速成班都學了些什麼花言巧語,不然為什麼笨蛋alpha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他想哭。
在充滿愛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似乎都會将毫無保留的愛傳遞給下一個人,這是柯钰終生也學不會的天賦,秦陸英原來是萬裡挑一的天才。
他能在臨死前得到從未奢想過的安慰,也算幸運。
隻是……
柯钰咬緊嘴唇,幾乎要用盡全身力氣控制才能讓自己說的話不顫抖:“你為什麼不能早點出現。”
你要是早幾年遇見我的話……
秦陸英捧起他布滿淚痕的臉:“現在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