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回歸原點,十歲的他于夢中窺探世界的真相,他試探地翻開那本書,書中内容如打開潘多拉魔盒般支配他的一生。
他眼睜睜看着父母棄他遠去,轉而将收養的弟弟捧為掌中之寶,童年時相依為命的姐姐視他為眼中釘,時刻派人緊防他陷害弟弟,連他鐘愛的演藝事業也毀譽參半,就算退圈仍舊逃不開輿論的裹挾。
他的弟弟如溫室裡的花骨朵般單純柔弱,他做不到責怪他,隻能用冷漠築起層層高牆,将自己和家人們隔絕起來,期冀有朝一日可以徹底擺脫劇情控制。
可他的努力無異于蜉蝣撼樹,最終一紙診斷書宣判他的命運,他永遠也逃脫不掉劇情的束縛。
倒不如放棄掙紮退圈,然後找個安靜地方等死。
退圈的流程很簡單,退掉一切代言和劇本隻需要一周時間,買好機票臨行前他忽然接到陳樹帆的電話,對他有知遇之恩的陳導懇切邀請他參演一個角色。
于是他帶着大半身家的投資和自我厭棄的無所謂态度進組,像每一個普通演員一樣摸爬滾打拍戲,他的演技很好,好到片場的所有人包括他的貼身助理都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和他搭檔的男二号是圈内一個不溫不火的男beta,人長得一般,對待演戲的态度更加惡劣,相處不過兩個禮拜柯钰便忍無可忍,頭一次使用投資商的身份勒令陳導重新選一位男二号。
陳導在電影學院門口的酒店蹲了一個禮拜,總算找到一個勉強符合柯钰挑剔到苛刻的要求的男alpha。
新上任的男二号腦袋不太靈光,進組第一天就差點遲到,被場務故意拖延時還好脾氣地站在一旁等待,身上出了一堆汗也不敢開口說話,實在笨得不行。
眼睛亮晶晶彎腰向他讨要簽名時的模樣像極他小時候養的小金毛。
塊頭很大隻,性格卻非常活潑開朗,用手指輕輕一勾就會跑過來眼巴巴看着他,眯着琥珀色眼睛意氣風發笑起來的樣子和劇中的男二号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完全是他理想中的男二号。
起初隻覺得自己作為藝人有責任有義務照顧粉絲,幫秦陸英解決一點小問題隻不過是舉手之勞,況且他長相和性格讨喜,就算口出狂言嚷嚷些逾矩的話也不讨人嫌。
唯一的缺點大概是演技太差,但是态度很好,總是捧着劇本四處虛心請教。
因此在陳導私下問他是否更換經驗更豐富的演員時,他搖頭拒絕,表示自己會在戲份結束前帶好秦陸英。
偏偏演技這麼差的人能在第一時間看穿他,沿着蛛絲馬迹發現他身體上的不對勁,在發現他的病情後立即像一塊大号狗皮膏藥般粘上他不放。
他的等死計劃被迫終止,他封閉黑暗從不向外人展露的世界被一個沒心沒肺的alpha驟然闖入,他從中窺見一絲光芒。
他不想死了。
柯钰睜開眼,印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白色天花闆和熟悉的人,他略過幾位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不速之客,将眼神落在秦陸英身上。
他臉上戴着呼吸罩,聲音有些模糊失真,離他最近的秦陸英卻聽得一清二楚。
柯钰在叫他的名字。
秦陸英當即落下眼淚,想伸手碰他又害怕自己粗手粗腳弄痛他,隻隔着空氣虛虛環住柯钰的手:“我在。”
秦陸英的狀态不算好,身上穿着病号服,手背上還有幾個針眼,臉蛋憔悴,不過一如既往的年輕英俊。
柯钰輕輕彎眼,主動勾住他的手指。
例行的身體檢查結束後,柯钰半靠在病床上低頭喝秦陸英打來的溫水,沒有理會其他人的意思。
幾位柯家人面面相觑,最終是一家之主站出來,站在床邊低聲說:“小钰,你病了怎麼不和我們說。”
柯钰靜靜搖頭:“沒有必要和你們說。”
柯牧身上的高定西裝皺巴巴,看上去像是剛從飛機下來,眼底還帶着濃郁的血絲,很難想象終日不見人影的父親有朝一日會放下生意主動來看他。
柯钰收回視線,打斷柯牧的未盡之言:“我有事要和秦陸英說,你們先出去。”
房門被輕輕關上,病房内頓時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柯钰擡起頭:“我……”
“我……”
誰料秦陸英竟然也同時開口,兩人默契地止住話頭,彼此盯着對方的眼睛不說話,好似醞釀着千言萬語。
最終秦陸英率先出聲:“你先說吧。”
柯钰點頭,低聲快速說了句:“對不起。”
柯钰是誰?
對秦陸英來說不止是占據他漫長青春期的暗戀對象,更是天邊月般高不可攀的人物。
這樣的人本就該高懸在空中,隻偶爾低頭垂憫世人,怎麼能對他這種凡夫俗子說抱歉。
秦陸英的眼淚瞬間控制不住:“我才應該說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沒用才把一切都弄得一團糟,還連累你對外公布病情,我真的……”
柯钰抽出幾張紙巾按在秦陸英臉上,他沒什麼力氣說話,聲音聽起來像是漂浮在空中的一片羽毛:“我的病瞞不住,早晚都會暴露,選在這個時機公布不算太壞,也算一石二鳥。”
秦陸英皺着鼻子擦眼淚:“可是隻要我和秦向松服個軟就行,你沒有必要拿自己的身體冒風險。”
柯钰搖頭:“這不是一個概念,你現在服軟就意味着你陷入被動,未來你會永遠都活在秦回舟的陰影下。”
秦陸英的嘴唇抽動兩下,想要抱住柯钰又不敢太用力,隻好把腦袋輕輕埋在柯钰懷中,像是帶點埋怨,又帶着濃濃的心疼:“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秦回舟的事,我明明藏得很好。”
柯钰揚起唇角:“我當然知道。”
秦陸英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就算他有心想要隐瞞一件事,大多數情況下柯钰隻要掰過他的臉,用一雙眼尾上挑水墨畫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他便瞬間繳械投降恨不能把一切和盤托出。
不過這次他藏得很好,看來對秦陸英來說身世的确是他最難以羞恥的秘密。
隻是……
柯钰松松拽住秦陸英的頭發:“你故意瞞着我的事還沒完呢,回家後繼續面壁思過,懂嗎?”
秦陸英連忙像個小狗般點頭,睜着濕漉漉的雙眼望着柯钰:“你怎麼罰我都可以,但是,以後如果再遇到這種情況的話你可不可以和我商量一下再做決定,我知道我很沒用,但是我也很想和你一起面對。”
柯钰眨了下眼,很小聲地說:“嗯。”
秦陸英歪着腦袋靠在柯钰頸窩,以一種全然依賴的姿态圈住他纖瘦的腰身:“柯老師,我想我好像已經知道你的答案了。”
他湊在柯钰耳邊輕輕說了幾個字:“對嗎?”
“嗯,”柯钰放松身體,擡起一根手指按住秦陸英眼下的小痣,很輕很慢地說,“有一點喜歡你。”
如果不喜歡的話怎麼會大費周章瞞着秦陸英獨自召開采訪公布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