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狂奔到手術室前,緊閉的手術室門前的牌子還寫着“手術中”的字樣,看來他做的夢都是假的。
他倏地松口氣,随後又迅速吊起一顆心,盯着手術室的大門喃喃自語:“肯定沒事的……”
他媽說過他傻人有傻福,他不可能接二連三失去對他最重要的人,那未免也太荒謬了……
環顧四周,走廊兩邊的長椅上整整齊齊坐着四個人,神色皆是嚴肅認真,沒人有心情說話。
秦陸英和他們點頭示意後便也沉默地站在一邊,在枯燥乏味的時間中焦急地等待最終的結果。
鐘表上的分鐘走過一百二十個格子,秒針又走過一千二百三十六圈,手術室終于亮起綠燈,秦陸英蹭地彈起身體,目光在看到被推出手術室的人後,他當即潸然淚下。
原來他母親在天之靈也在保佑他。
-
手術室内纖塵不染,總體配色是壓抑到沉悶的深灰色,圍在他身邊的是戴着醫用口罩和帽子,隻能看見一雙陌生眼睛的醫生,手術刀閃過的一絲寒光讓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地顫抖,柯钰閉上眼睛,跟随護士的引導進行深呼吸。
麻醉的作用很快生效,柯钰逐漸放松身體,似乎連意識也漂浮在半空中,他開始感覺不到疼痛,也感覺不到害怕,困擾他将近半年的痛苦終于消失,他忽然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放松。
不需要時刻維護自己的形象,擔心自己的一言一行是否被外界認可,也不必承受被家人指責誤解的痛苦,更重要的是他再也不用忍受日複一日壓在心中,總在夜深人靜時折磨他的劇情。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反正他已經沒什麼好在乎的人和事,就算悄無聲息地死去也無人在乎吧。
他穿過手術室玻璃,隔着一層薄薄的空氣和走廊外正在坐着的四個人對視。
很奇怪,他們不是決定放棄他不要他把他趕出家門了嗎?為什麼還會哭呢?
他不喜歡故作姿态的關心,他們的眼淚隻會提醒他過去的日子多麼糟糕。
柯钰皺起眉,忽然沒什麼興緻繼續待下去,正想要轉身離開時,一陣急促的小跑聲忽然驚動他,他下意識直視眼前這位需要擡起頭才能看到頭頂的alpha。
胡子拉碴,頭發翹得像是每根發絲都有自己的獨特想法,腳上甚至連拖鞋都沒穿,就連身上的病号服也皺巴巴。
好醜。
柯钰眉間緊鎖的程度更深,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認識這種alpha,而且他看上去和柯家人也很熟悉。
眼見alpha靠近長椅邊的白若南,柯钰心中平靜,他對自己的母親還是很了解,心知她和自己一樣都讨厭邋裡邋遢的alpha,白若南絕對不會和alpha說半句話。
誰料他自以為熟悉的母親不但沒有拒絕溝通,甚至還想要主動把椅子讓給alpha坐?
這個alpha究竟有什麼能耐!
柯钰半是不解半是好奇地靠近,想要聽一聽他們在說些什麼。
alpha的聲音沙啞無比,像是被沙礫重重碾過似的,聽得柯钰心裡也開始不舒服:“過去多久了?”
白若南輕聲回答:“快兩個小時了。”
還未說完話她便捂住臉哭得泣不成聲,女人壓抑的哭泣聲回蕩在空曠的走廊,像是在為誰哀鳴。
柯钰沉默地站在原地,他從未見過母親哭泣的模樣,他還以為性情剛硬的母親從不會哭……
原來母親的眼淚也會為他而流。
他看見父親将哭得撕心裂肺的母親摟進懷中輕聲勸慰,父親眼底的薄紅卻怎麼都藏不住,他又看見柯南星和柯黎為等待手術結束焦急得團團轉又忍不住流眼淚的狼狽模樣……
最終他将視線投向alpha,alpha臉上的表情出乎他意料的平和,那雙瑩潤透亮的雙眼似乎會說話,讓人看一眼就會不由自主平靜下來。
柯钰一步步靠近他,終于聽見他自初遇時便一直低聲重複的話。
alpha說:“等手術結束後,就放下過往開啟新生活吧。”
“放下過往開啟新生活。”
“新生活。”
新生活?
真是可笑,連他自己都不敢确定他的人生能否有機會重新開始,秦陸英憑什麼那麼輕易就訂下結論?
他算什麼東西?
柯钰緩緩蹲下身子,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不斷順着臉頰往下淌,淚眼朦胧中他似乎看見秦陸英滿臉焦急地往他身邊跑,卻怎麼也跑不到他面前,那副模樣實在笨得厲害。
他的聲音含着哭腔:“我讨厭……”
他讨厭對他的生活指手畫腳的秦陸英,也讨厭将前半生過得一塌糊塗的自己,他更讨厭的是……
秦陸英分明是個蠢貨,為什麼每次都能那麼輕而易舉地看透他的内心?
眼前白光一閃,走廊上正在哭泣的五個人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柯钰擡起頭,又看到熟悉刺眼的手術燈。
“滴滴滴——”
“病人搶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