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陸英似乎呆滞到連動都不會動，柯钰作勢收回手：“算了……”

秦陸英趕緊反應過來，使出此生最快手速抓住柯钰的手指，當機立斷在食指套上他在珠寶店精挑細選選了一個小時才選出的大鑽戒！

做完這一切後他猛地向前撲，聲音裡的喜悅笑意藏都藏不住：“我這下真的追星成功了！”

狹窄的小沙發哪裡能禁受住成年alpha這麼折騰，瞬間發出“吱呀”的酸倒牙聲音。

柯钰揪住他的頭發：“你抽什麼風。”

秦陸英樂呵呵地弓着腰任他揪自己的頭發玩，借着這個姿勢抱他回病床：“抱歉，我太激動就忘了這裡是醫院……”

“不過我真的沒想到你會答應的這麼快，”秦陸英伏在他的肩窩，很甜蜜地勾起唇角，“我還以為你會說自己還沒正式痊愈，不願意接受呢。”

秦陸英笑起來時絲毫看不出是個二十多歲已經工作的alpha，柯钰安靜注視着他彎起的眉眼，擡手摩挲他眼下的小痣：“隻是覺得，沒必要顧忌那麼多。”

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如果他總是瞻前顧後、畏畏縮縮的話，他這輩子都不會活得輕松。

他前半生已經夠壓抑，他總要為了自己做出一個超越本能的選擇。

“mua！”

秦陸英吧唧一口親在他的眼皮，樂颠颠地跑去洗手間：“我去洗把臉清醒一下，要不我總覺得在做夢，嘿嘿嘿……”

柯钰面無表情抹幹淨眼皮上碩大的口水印，心想不管他怎麼變，秦陸英是蠢貨這件事果然永遠都不會變。

他兩手撐在身後，幹脆橫躺在病床上，透過天花闆的白熾燈光觀察起手上的戒指。

鑽石目測不少于一克拉，淨度和顔色以他的眼光看的話還不錯，切工極優，像是商場珠寶店展櫃裡作為招牌招攬顧客的款式，價格不會貴到太離譜。

不過以秦陸英少得可憐的積蓄來說，也算是大出血。

柯钰有位相熟的同行很喜歡收藏珠寶，他也曾經跟随友人投資過幾顆寶石，但他對這些實在沒有興趣，買完後便抛之腦後，寶石至今還被他随手丢在柯家卧室衣帽間的櫃子裡，多年不見光明。

友人對他的行為感到痛心疾首，告訴他：“寶石的價值不在于它本身，而在于擁有者賦予它的意義。”

可是寶石的本質隻是漂亮些的石頭，能有什麼意義？

他雖然在家不受重視，但好歹也是柯家的大少爺，自小跟随家人參加過各種名流宴會和拍賣會，見識過的奇珍異寶不在少數，對他來說珠寶隻是一件配飾，不喜歡丢掉就算了，沒什麼大不了。

他那時并不理解這句話的意義，而現在……

柯钰輕輕轉動手腕，盯着手指間的鑽戒折射出的光芒發怔。

他忽然有一點明白了。

-

在醫院住了快一個月，不光秦陸英覺得悶，柯钰也開始感到厭煩無趣，好在他的身體狀況得到醫生認可，明天就可以準備出院。

柯南星期期艾艾走過來：“哥哥，你出院後想好去哪修養了嗎？”

柯钰正在秦陸英的指導下打開新下載不久的遊戲，說來丢人，他作為知名遊戲投資商的孩子第一次接觸遊戲時竟然連新手指引都過得磕磕絆絆，如果不是實在無聊他絕對不會打開這個遊戲第二次。

柯钰頭也不擡，自然而然地開口：“回西城。”

柯南星滿肚子的話被迫中斷，他看了眼和秦陸英肩并肩靠坐在一起玩遊戲的柯钰，目光不自覺挪到柯钰右手的戒指，更覺得喉頭梗塞，完全不敢問這枚前幾天看還是普通素圈，今天怎麼忽然大變樣的鑽戒是做什麼的。

他讪讪道：“哦，好……”

“那我，我以後還能去探望你嗎？”

柯钰捧着手機的姿勢一頓，正式看了他一眼：“随便你。”

柯南星立即被這句話哄得眼睛放光，乖乖坐回旁邊：“嗯嗯！”

柯氏最近的項目似乎很重要，除去柯南星外其他幾人來醫院的頻率顯著減少，不再像之前似的恨不能二十四小時守在病房，秦陸英總算可以松口氣。

柯牧推掉工作陪兒子做手術，等柯钰蘇醒還沒說兩句話就被公司馬不停蹄叫回去，後來又忙裡抽閑來了幾次醫院，場面一度很尴尬。

父子倆以前一見面就嗆聲，已經快十年沒正常說過話，如今安安靜靜面對面坐着，兩個人都覺得不自在。

柯牧本想學妻子那樣削個蘋果，結果一不小心把蘋果皮削成蘋果塊，隻能讪讪地放下水果刀。

後來又發現柯钰臉色有些差，想要叫護士過來看看，結果護士發現按鈴的對象竟然是醫院大股東，這下不光醫生主任來了一大堆，就連休假在家的老院長都趕過來親自檢查柯钰的身體，單人病房頓時變成鬧哄哄的菜市場。

最終柯钰實在無語，滿臉頭痛地叫父親忙的話就趕緊回去上班，不用再來醫院看他。

作為柯氏掌權人的柯牧都這麼忙，柯黎的工作量自然也不會少，不過她就算再忙也會每日抽出半個小時來病房坐一會，算算時間差不多到她過來的時間了。

房門外适時傳來開門聲，柯黎一襲素裙，栗色長卷發披散在肩後，抱着一個紙盒輕手輕腳走進來。

柯南星問：“姐你今天不上班嗎？”

柯黎神色放松：“今天休假。”

她将禮盒送上前，露出一個清麗動人的笑：“小钰，出院快樂。”

柯钰神色有些為難，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接下禮盒。

身旁的秦陸英輕輕按住他的肩膀，低聲道：“是姐姐的好意，收下吧。”

他猶豫着拆開絲帶，從盒子裡拿出一個尺寸不大的相框，在看清相框内展翅欲飛的機械蝴蝶時他瞬間愣住：“這是……”

“你送我的生日禮物我已經重新修好了，家裡正好還有一些零件，我就做了這個蝴蝶。”

柯黎換上長裙時的模樣似乎比平日多出幾分溫柔：“當作你的生日禮物，好嗎？”

“……”

想起那座被摔粉碎的機械城堡，柯钰垂下眼，沉默地盯着手裡的蝴蝶相框。

他還以為碎片早就被阿姨打掃幹淨，原來是被柯黎收起來又趁着工作的閑暇一片片拼好。

隻是，既然早就明白禮物的重要性，當初摔碎時的表情又為什麼那麼決絕，絕情到他以為自己此生再也不可能和姐姐重歸于好，他也因此下定決心，與其繼續被家人厭惡，不如自己主動切斷這段痛苦的家庭關系。

而現在柯黎親口對他道歉。

曾經多次在夢中設想的場景終于發生在他面前，他卻沒有意料中的開心。

心間沉重的石頭似乎在拉着他逐步向下墜，即将沉入湖底的那一刻秦陸英忽然開口：“姐姐，柯老師的檢查時間快到了，您先回避一下吧。”

柯黎到底是人精，一聽便明白他們下逐客令的意思，她死死咬住下嘴唇，眼淚最終還是落下來：“小钰，對不起，姐姐以後不會再要求你做什麼，隻要你平平安安的，無論你想做什麼我們都支持你，不管是去拍戲，還是别的……”

她飛快從包裡拿出一張卡放在柯钰手心，握緊他的手，手腕甚至因為激動微微顫抖：“我真的不知道你投資了電影，付出那麼多心血，我什麼都不知道，直到最後一刻才知道真相……”

她被真相打得措手不及，老天甚至連一個挽回錯誤的機會都沒留給她，她就被迫同時面對親弟弟病發住院的消息和腦袋裡突然闖入的一連串小說劇情。

其實她完全可以拿自己不知情被劇情操控當借口，可是她怎麼能狠心到那種程度，這些年來柯钰承受的痛苦根源真真切切來自于她本人，她永遠不能逃避責任，這對柯钰太不公平。

柯黎草草擦幹淨眼淚，勉強露出一個微笑：“你就當我在說胡話吧，你好好休息……我們先走了。”

令人迷茫無助的來源總算消失，柯钰慢慢放松身體，眼底忽然傳來一個溫熱的觸感，他擡頭看向始終沒出聲的秦陸英：“你在嘲笑我嗎。”

秦陸英擦掉他眼底不明顯的淚痕，笑了笑：“和家人吵架吵哭是很正常的事，這有什麼可丢人的。”

柯钰搖頭，懸在眼眶許久的一滴淚随之滑落，聲音卻很平靜：“這不一樣……”

再親密的關系也經受不住接二連三的考驗，就算是血脈相連的親人也不例外，柯黎是個聰明人，怎麼可能想不到破鏡難重圓的道理，卻還是親手做了相框送給他。

這份禮物對柯钰來說如同燙手山芋，他不知道是該好好收起來，還是藏到隐秘的角落，亦或是把它還回去……

秦陸英幫他做出選擇，把蝴蝶相框放在床頭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柯钰默認他的行為，接下來的時間一句話都沒說，安靜得像是從不曾收到過相框一樣，秦陸英卻敏銳觀察到他的眼神飄忽不定，總是時不時望着相框發呆。

臨睡前柯钰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他在蝴蝶翅膀上的某個菱形零件上輕輕一扭，頓時發出輕微的咔嗒聲，下一秒鋸齒開始旋轉，悠揚悅耳的純音樂響起，似乎是一首鋼琴曲。

秦陸英有些驚奇地說：“你怎麼知道這是音樂盒？”

普通人看到相框的第一反應都會認為這是普通的裝飾擺件吧？

柯钰唇邊閃過一絲笑意，撐着下巴撥弄小音樂盒：“小時候家裡就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音樂盒。”

那是柯黎小學時最寶貴的東西，他央求許久也不願意送給他，最後柯黎實在被他纏煩了，就哄騙他“等以後給你做一個一模一樣的”，他信以為真，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柯黎放棄對機械工程的興趣準備攻讀商科，又等到柯黎畢業進入柯氏成為副總，他依舊沒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