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星虛弱地吐出兩個字,說完,似耗盡了最後的力氣般,雙眼慢慢,控制不住地就要合上。
商陸聞言,愣了一下,目光定定地看向小臂上的傷口,忽然就聽懂了楚南星的意思。
楚南星要他把那些泛青的肉刮掉。
“我動手了。”商陸稍稍猶豫了一下,沖楚南星點了頭,便開始下刀了。
刀尖甫一碰上傷口時,楚南星合上的眼猛地又張開了,從肺腑裡狠狠抽出一口氣,然後又徐徐吐出,臉上的汗珠宛若淋了場雨。
商陸刀尖一頓,扭過頭看着楚南星蒼白的臉頰,低聲道:“忍着點,很快就結束了。”
楚南星緊咬着牙,用力到整張臉都在發顫,沖商陸點了一下頭後,就慢慢歪在枕頭上。商陸抿了抿唇,一滴汗珠從他眼角劃過,握緊刀靠近傷口……
處理好傷口,商陸擦了擦臉上的汗,終于敢把壓在胸腔裡的一口氣吐出,起身離去時,昏睡的楚南星卻精準無誤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商陸不解地低下頭去看,以為楚南星有話要說,于是又坐回床上,“怎麼了?”
楚南星掀開一隻眼,瞅了商陸一眼,而後又閉上。
即便他一字未說,僅憑這一眼,商陸便懂了,順着腕上的力道坐在床上,等着楚南星恢複蘇醒過來。
他對楚南星了解尚未深徹,卻也知道,在雙方一切相當時,楚南星可以以朋友待他,而當他處于弱勢時,那麼他将不憚對他抱有最壞的揣測,以敵人待他。
楚南星再次清醒時,夜已深,外面的雨也停了,清涼的風不知從何處鑽進屋内,側頭向門口望去,卻見一道身影坐在桌前,疲軟的心弦當即繃緊,一個鯉魚打挺猛然翻坐起來,就見那道身影聞聲轉過頭來。
——是商陸!
見到是商陸那一刻,楚南星方才攢聚起來的力氣,登時便散了,撐着有些發昏的頭,挪到床沿坐着,啞着聲音問道:“你怎麼在我房裡?”
商陸聞言,眉頭微蹙,臉上有些驚詫。
楚南星揉了揉太陽穴,意識漸漸回籠,想起白日之事,“啊……我想起來了……抱歉啊……”
商陸走到床前,彎下腰,探了探楚南星的額頭,“還難受的很嗎?”
楚南星擺了擺手,“還好,就是感覺沒什麼力氣。”
商陸收了手,走回桌前倒了杯水,“嗯,正常,你之前發燒了,不過現在已經退下去了。”
楚南星接過水,訝異道:“我竟然發燒了!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商陸雙手搭在楚南星的太陽穴上,輕柔地揉搓,“你都昏過去了,那還有什麼知覺。”
楚南星剛咽下一口水,便接到五髒六腑的抗議,于是不再喝了,雙手捧着水杯擱在腿上,腦袋無力地耷拉着,像是又睡過去了一樣。
商陸停下按揉的動作,“要不再睡一會,離天亮還早呢。”
楚南星壓住想要嘔吐的感覺,又捧起茶杯慢慢悠悠的啜了一口,“你一直在這裡守着?”
見他有了動作,商陸才繼續手上的按摩,“你這個樣子,實在讓我放心不下。”
被商陸這一通按揉,楚南星頓覺沉重的腦袋輕了幾分,斷斷續續喝完杯子裡的水,沒什麼感情地說着,“辛苦了,辛苦了,回去睡吧。”
商陸撤了手,對楚南星的置若罔聞,“餓了嗎?你今天隻吃了一頓,胃裡空蕩蕩的,想必不會好受,我去煮些粥,你吃了舒舒服服再睡一覺。”
楚南星遲鈍的大腦轉了一圈,“撒點鹽,我不吃白粥。”
商陸扶着楚南星的腦袋,讓他靠在床架上,“那我再拿點腌菜來吧,你多吃點好不好?”
楚南星小幅度的點了下頭,然後就閉上了眼,再沒動靜了。
商陸将床上的被子拿過來披在楚南星身上,随後就走出了房門,約半個時辰後,他端着粥又回來了。見楚南星依舊保持着他出門時的姿勢,似乎是真的睡着了,當下就有些猶豫,要不要将人叫醒。
剛将托盤擱在桌上,還沒撤開手,楚南星像是有所感應一樣睜開了眼,“粥好了?”
“嗯,好了。”
商陸應了一聲,先拿了一張凳子放在床頭,而後端來粥放在凳子上,“你閉眼,我喂你吃。”
楚南星也不客氣,當下就将眼閉上了,聽着商陸說‘張口’的指令,然後張口,偶爾說一聲要鹹菜,其餘的時間,他一直安安靜靜的吃着商陸喂到嘴邊的粥。
吃了不到半碗,楚南星就不想再吃,想睡覺了。
于是商陸就說,“最後一口了”,一直說了七八遍,哄着楚南星吃了一整碗粥。
好容易吃完粥,楚南星便迫不及待的往床上縮,等商陸放完粥碗,扭身就見楚南星用被子把自己包裹成一顆蠶繭,兩隻手緊緊抓着被子邊,想起之前楚南星抓着他手腕入睡的情景,當下就往床邊去。
“小老闆,還要抓着在下的手腕睡覺嗎?”
楚南星眼都不睜,裹着被子側過身,面朝着裡面,“無聊。”
商陸坐上床,伸手搭在楚南星的肩頭上。
楚南星正對商陸這一舉動感到不解時,身體裡突然湧進一股暖流,不消片刻,這股暖流就流遍全身,令他像是置身在暖洋洋的春陽下,之前禁锢在狹小的壇中的四肢,也這片熏暖中舒展開,朦朦胧胧間,商陸溫柔的嗓音撞了進來。
“睡吧,不難受了。”
他想開口回應,可惜這片溫暖的海洋,頃刻就将他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