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生慘白的小臉神色未變,瞟了一眼風車,爾後迅速地将目光投向楚南星。
楚南星走過來,伸手拿過白知禮手上風車,然後再将念生從月朗懷裡接過來,“哎呀,前幾天就說着要給你買個風車玩,這下好了,姐姐給你買了。來,拿着玩吧。”
念生靠在楚南星懷裡,像是柔軟的葛藤尋到了粗壯的大樹,緊張的神色立時就舒緩了下來,甚至接過風車後,還向白知禮笑了一下,以表達感謝。
安穩好念生後,楚南星這才跟白知意兩人閑話,“你們來的比我預料的還要早幾天。”
幾人一邊說着話,一邊往城裡走。白知意,“我們是随着信使一道出發的,借風行船,自然要快很多。”
白家有一法寶,名為蓄風袋。海上行船時,若是逢上風無力,或是需要急行時,便将此物拴在桅杆上,不過幾刻,自有風鼓帆,照着所定下的方向,日行千裡。
楚南星聽完,卻有些驚訝,“我還以為是傳信到龍泉,竟是派了人去。”
白知意點點頭,“父親也沒想到。那幾日正逢飓風過境,他們正好撞上了,若不是已臨近龍泉地界,隻怕這信也送不到父親手上,”說着她的聲音突然降低,“父親說,初家大概是真的遇到難處了。靈力送信就像風,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楚南星也壓低了聲音,“若真是如此,你們來中州豈非冒險。父親到底作何打算。”
“這一點父親自是明白的,但他也不能讓你一人去犯險。”白知意側過臉,微笑看着楚南星,“哥,還記得母親說的話嗎?母親說我們三個在一起,就是一塊完美無缺的圓,所以我跟阿禮有必須來中州的理由。”
楚南星的心微震了一下,這種久違、獨屬家的溫暖,随着白知意的一席話,再次在血液中蘇醒。從前在家時,他并沒有這樣的感覺,想來這樣的感覺,唯有離家的遊子,才能切身的知道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就像是僅僅這樣一路走,即便相談的不是什麼愉悅、輕松的話題,可他的身體始終是輕飄飄的,他的心始終是盈滿了歡喜,他甚至有想仰天大笑的沖動,但看着周邊擁擠的人群,這樣的沖動隻能在心中激蕩了。
聽着白知禮擠在月朗身邊,對着街上攤子,叽叽喳喳不停地說着,他的心徹底的安了。臉上的笑也輕松了起來,“哥在中州開了家飯館,等這事了了,我們回那裡過年去。”
“哥。”白知禮突然擠了過來,攀着楚南星的胳膊,“你上次送回來的辣椒醬,我都吃完了。”她的語氣十分的驕傲,好像說的是一件特别不得了的事情一樣。
楚南星當即答應,“等忙完哥再給你做。”
“好。”白知禮應了一聲,又湊到月朗身邊,走到一賣鳥雀的攤子前,逗起鹦鹉來。
楚南星抱着念生,跟白知意站在路邊看着。過了一會,白知禮拎着隻翠綠的鹦鹉,志得意滿的向他們走來,跟在她身後的月朗也是一副春風得意的表情,就好像他倆挑的這隻鹦鹉,是那家攤子的鎮店之寶一樣。
但據他所知,不論是白知禮,還是月朗,對于雀鳥品相的好壞,簡直是一無所知。所以這隻綠鹦鹉到底算不算是個好品種,不得而知,隻知道這綠鹦鹉的确會學舌。
因為白知禮拎過來,讓那鹦鹉說句吉祥話時,這綠鹦鹉開口便是一句,“日進鬥金。”
看來每個小商販都有一個富豪的美夢。
月朗走過來,又說了一句,“财源廣進。”
那鹦鹉便又開口,像模像樣的跟着說了句,“财源廣進。”
話一出,不禁逗的幾人發笑,就連過往的路人也停了下來,拿話逗着這隻鹦鹉。
一連說了好幾句跟财富有關的吉祥話,月朗當即拍闆給這隻鹦鹉命名為“元寶。”白知禮囔囔着不行,說這鹦鹉通體翠綠,該叫翡翠。
月朗說不行,翡翠聽着不招财。于是兩人商讨了一會,最終給這隻綠鹦鹉定名“金玉。”
白知禮高高興興地拎着鹦鹉,一邊走一邊教鹦鹉說話,那模樣像是學堂裡教書的先生一樣,一個字一個字,不厭其煩的教着。
這般有耐心的白知禮,就像是今天的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一樣,甚是罕見,就連白知意都忍不住說了一句,“還是頭一次見阿禮有這麼耐性的時候。”
這話勾起了楚南星對白知禮小時候學武的回憶。
白知禮剛開始習劍時,凡超過三次都不能學會的招式,便會氣鼓鼓的把劍往地上一丢,一邊大嚷着不練了,再也不練,一邊撿了根木棍,将附近的綠葉都鞭掃一遍。但她揮動木棍的姿勢,其實仍是下意識地照着剛才的劍招去打的,隻是她自己沒發覺罷了。
初家安排的住處在玲珑巷裡,是一座極為古樸秀美的宅子。宅内亭台樓閣具有,壽石造景,花木遍植,一條活水貫穿了整座宅院,故而門上匾額題字“淨水”。
進門左側的牆角栽着一棵楓樹,瞧着應是活了許多年,這棵楓樹長大的格外粗壯,枝葉繁密交織如蓋,眼下夏熱稍退,涼秋未深,楓葉未染紅,隻在葉尖略點紅,大半葉身仍舊是綠的。一葉兩色,倒是别有一番意味。
楚南星望着那楓樹枝幹虬曲有勁,不由想到等商陸回來後,在這樹下也紮個秋千,等到秋深葉紅了,該是何等的一副美景。
“師哥!”楚南星正暢想着,一面容白軟,身着白家家徽服飾的少年,急匆匆從裡迎了出來。
見到少年,楚南星也不禁失聲道:“白洛!你怎麼也來了。”
白洛來到楚南星面前,尤未脫稚氣的臉上,滿是燦爛的笑,“我求師父讓我來的。”說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真的很想見師哥。”
楚南星将懷裡的念生交給月朗抱着,上前主動抱了一下白洛,“多年未見,小洛長高不少,也瘦了不少。”
白洛少時又白又胖,家裡的師兄弟便給他取了個饅頭的外号。白洛那時年少天真,對于師兄起的外号,也沒多大不滿,不過是他不愛吃幹巴巴的饅頭,又哭又鬧,非要将饅頭改為包子。
後來漸漸長大了,懂了羞恥,為這麼個外号,白洛也哭過幾回,但師兄弟們叫了好些年,已然習慣了,有心想要去改正過來,可總逃不過下意識。
他離家那一年,白洛還是又白又胖,個子也不高,如今五年過去了,身量竟是趕上了他。身形也瘦了不少,隻是那張圓乎乎的臉,倒是跟小時候沒多大差别。
白洛松開楚南星後,挺了挺胸脯,站的筆直,“師娘說我長大後,一定跟師哥一樣高。師哥我倆比一比。”
楚南星依言挺直了脊背,“要是不比我高,你不會又要偷偷的哭鼻子吧。”
“我現在不哭了。要是沒師哥高,我就再努力幾年,總會趕上師哥的,”白洛說完,扭頭對白知意道:“阿意師姐,你幫我看看,我跟師哥差多少?”
白知意上前一步,手掌平直,抵着白洛的額頭,然後慢慢向楚南星額頭平移過去,“隻差一點點。大約三指。”
“我看看,我看看,”白知禮湊近用自己的手比了比,确認确是隻差三指,“哥你比小洛大三歲,竟然隻高了三指,該努力的人是你了,我們小洛明年肯定就超過你了。”
楚南星笑着扯下白知禮貼在他額頭上的手,“我努力,我肯定努力不讓小洛超過我。”
不過白知禮顯然對白洛的信心更大,“算了,哥你努力也沒用了,母親都說過,小洛将來一定高過你。”說完她一手拎着鹦鹉,一手扯着還想再跟楚南星說兩句的白洛走了。
白知禮一番輕飄飄的話,卻堵的楚南星不知該如何接話。
扭頭看看白知意。
白知意一臉認真地點了下頭,然後說了一句“父親也說過這話”後,也走了。
看看月朗。
月朗當即微揚下颌,身姿挺拔,神情高傲道:“看什麼,我比你高二指。”
說完抱着念生也走了。
留下滿地無言給楚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