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星從織錦那兒回來時,就見桌上擺着兩張畫像,商陸正拿着那兩塊鐵片看。關上門,伸手拿了一張畫像,看了一眼,又将另外一張拿起,“雙生子難道都是一模樣的?”
兩張畫像上的人均是刀削斧刻般的五官,微皺起的眉,就連眼中的冷色都是一模一樣,仿佛其中一張是照另外一張拓印下來,而非是兩個人的畫像。
楚南星兩相比對的看,發現其中一張畫像的鼻尖上,有一粒微小的黑點,說不清是作畫人的不小心,還是這個人本就鼻尖上生有黑痣。
商陸,“也不盡然,有的雙生子,面貌也有不同。”
楚南星将兩張畫像放回桌上,“不過這初家二子,相貌生的倒是俊,就是瞧着不像是好脾性的人。”
商陸笑了一下,放下手裡的鐵片,起身往廚房走,“你什麼時候也學會了看圖說話了。”
楚南星伸手撈起那兩塊鐵片,緊忙跟在商陸身後,“我隻是照着畫像傳達給我的感受實話實說,你難道就知道我心裡也是這麼想的麼?我可不是這麼片面的人。”
商陸一邊從鍋中舀出熱水,一邊半真半玩笑地沖楚南星道歉,“啊,抱歉抱歉。你肯定不是這樣的人,是我狹隘了,你大有人大量,别往心裡擱,咱們熱熱腳,就回屋睡覺去。”
楚南星将兩塊鐵片順手放在一旁的矮凳上,接着商陸的話,道:“你都給我燒熱水泡腳了,我肯定不與你見氣了,這跟度量沒關系,因為我呀,不是一個不知恩圖報的人。”
商陸将鍋中的熱水盡數舀出,見楚南星把腳搭在木盆沿上,又盛了兩瓢涼水,“現在水溫如何?”
楚南星把腳伸進木盆裡小心翼翼地點了點,而後沖商陸點頭,“可以了。”
商陸這才放下手裡的水瓢,坐在楚南星身邊去了鞋襪。見楚南星又拿着那兩塊鐵片,翻來覆去的看,遂問道:“你這是研究什麼呢?”
楚南星,“剛才那畫像上,這鐵片确是挂在初家二子腰間,不過畫像上的,可比現在我們手上這兩塊,瞧着精美多了。”
商陸,“這鐵片上原是有禁制的,這禁制破除後,就成我們現在看見這個樣子。”
楚南星将兩塊鐵片合在一塊。如初家二子這般地位的仙門弟子,身上都會有一樣家主親賜的物件,這不僅是身份象征,更是因為這物件中封存着一股力量,為的是能在危急之刻,替持有者争得一線生機,亦或是可靠此殺死強敵。
而禁制的開啟,則意味着必有一方死亡,更有甚着玉石俱焚。初家二子的恐怕已如這鐵片一般,鏽迹斑斑,再無昔日光景了。
“哎,可惜了。”楚南星将兩塊鐵片掖進腰帶裡,擦了腳起身,“睡覺了,睡覺了。”
“确是可惜。”商陸緊跟着起身,“初舍行鬓發霜白之年,送子又送孫,人世哀痛,莫不過如此。”
楚南星一邊往卧房走一邊唏噓道:“可憐的老頭兒,活了一輩子,最後就隻剩下一位血親人。”
等商陸拾掇好外屋的一切,進入卧房時,就見楚南星披着棉被靠在床角坐着,見他進來後,眼睛有一瞬的擴大,而後又慌忙将視線從自己身上移開,“不是要睡覺麼?怎麼還不躺下?”
楚南星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去回商陸的話,剛才他的确是打算躺下了,可當把疊在床角的被子攤開時,他猛然想起商陸這幾日都宿在這屋。一刹那,原本冰涼的被子突然熱了起來,正不知所措時,就聽見商陸的腳步聲,他也不躺下,急忙扯開被子就往自己身上披,然後靠在床角,心跳伴随着商陸輕微的腳步聲,一下一下愈跳愈快。
卧房隻燃了一隻昏暗的蠟燭,另有一盞油燈立在床頭。
商陸取下蠟燭準備将油燈點亮,見楚南星遲遲不吭聲,疑惑地舉着蠟燭往床上照了一下,“怎麼不說話?”
燭火也同樣點亮了商陸的面龐,落在楚南星眼裡,猶如割破黑夜的曙光,他忽覺得有些口幹,急需喝水解渴,于是他終于從嘴裡呐呐吐出一句,“想喝水。”
聞言,商陸愣了一瞬,而後沖着楚南星徐徐笑開了,“不過是要喝水,何必扭扭捏捏的。”說完,他走到床頭将油燈燃起,轉身就往外面走。
楚南星将目光轉到油燈上,隻覺燈芯上的火苗,仿佛跳進了他的咽喉裡灼燒着,他覺得口幹更厲害了,令他有一種馬上便要渴死的錯覺,于是他将目光收回來,直愣愣地盯着門口。
商陸拎着茶壺回來,撞上楚南星殷殷切切的眼睛,愣怔了下,然後倒了杯水送到楚南星手邊,“晚飯吃鹹了麼?怎麼渴的這麼厲害。”
楚南星不言,略顯的急切地雙手接過商陸手裡的水杯,仰脖兒灌了下去。
見他這般模樣,商陸當真以為他渴的厲害,急忙又續上一杯。楚南星又是一氣兒喝盡。
待灌了三杯後,楚南星捏着水杯,磕磕絆絆地開口了,“隻,有一床,被子嗎?”
商陸伸手拿過他手裡的杯子,用眼指了指靠在床腳的大立櫃,“沒,那裡面還有兩床新的。”末了又問楚南星,“你想用新的?還是就要你身上這一床?”
楚南星靜了靜,擁着被子倒在床上,“就要這個吧,我都捂暖和了。”
商陸放了茶壺,從立櫃裡搬出一床新的棉被,“睡吧,明早我們上山去。想必雪裡飛他們今夜會有收獲。”
楚南星閉着眼,耳中傳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曉得是商陸在脫衣了,慢慢地将頭整個埋進被子裡,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嗯。”
夜沉沉不知時。楚南星朦胧間聽得柴門扣響的聲音,眼睛都不及睜開,就猛地坐了起來。
不防他有這一反應,早在雪地有腳步聲響起時就已經醒來的商陸,趕忙坐起身,手繞過楚南星肩上,輕聲細語地安慰道:“沒事,沒事,是雪裡飛。”
楚南星晃了晃頭,試圖将沉在混沌中的大腦拔出來,睜開眼,就見屋内蒙蒙暗暗開始亮了起來,顯然屋外的天已經開始亮了。
“你再躺一會,我先去見見雪裡飛。”商陸是了解楚南星晨醒後的性子,扶着他緩緩又躺回床上。
聽見這番溫聲細語,本就睡意未退的楚南星,聽話的再次閉上眼,伴着商陸下床推門出去的聲響,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覺。
等再次醒來時,天空已破曉。昨夜又下了雪,推門望去仿佛墜入一片純淨之地。積雪覆蓋下的青松頑強的掙出一抹綠,飛雪清洗過得天空碧澄無比,懸在空中的太陽如同小火爐一般,亮白的陽光照耀下潔白的令人心醉。
楚南星靠在門口呆呆地望着這片雪景,腦中慢騰騰的回想,今早商陸出去後是否有再回來過。
“大哥。”
一聲嬌呼将他從沉思中拽了回來,擡頭看去,白知意從一片潔白之中走來。她今日外間披了一件胭脂色白毛邊的鬥篷,嫩白的面龐在寒風中氤氲出淺薄的紅暈,粉白交映下宛如一朵嬌豔的花兒般。白知意是極少穿這般鮮豔色彩的衣裳,但不得不說很适合。
待白知意走近,楚南星誇贊道:“阿意今日這一身很漂亮。”
聞言白知意露出淺笑,既不喜也不羞,大大方方道,“這是錦姨做的衣裳。”
楚南星點點頭,“很漂亮,錦姨手藝很好。”
白知意“錦姨叫你吃早飯。”
楚南星點頭應下,跟在白知意身後。走過了三五房屋,在一處籬笆下種着一排綠油油的小蔥,推開院門進去。屋門大敞,一張檀木八仙桌擺放在正堂,桌下燃着火盆。織錦垂頭坐于右側,手中拿着針線正在縫補,擡頭見了他倆,放下手裡的東西起身來到門邊招呼道:“快進來,快進來。”
“錦姨。”楚南星一邊應聲喊道一邊擡腳跨進門裡。
織錦放了手裡的針線,迎上前,“飯我給你留着呢,等着啊,我去給你端來,吃完就暖和了。”說着轉身朝外走,這處的廚房不與正屋相連一處,而是在院子的左後側。
不一會飯菜便端了進來。織錦将飯菜一一擺放在桌上,一碗魚湯、一碟青菜、幾塊油餅,外加一碗炒飯。白知意将魚湯放下轉身就走了,大概是去陪着初桐了。
織錦将筷子遞到楚南星手邊,催促道:“趁熱吃,趁熱吃。”
楚南星接過筷子夾了一口青菜,問道:“商哥跟月朗呢?”
織錦坐下拾起之前放下的針線又開始縫補起來,“公子天不亮就上山去了。”
“那就是沒回來。”楚南星一邊往嘴裡扒着飯,一邊将剛才倚在門前想的困惑,補上答案。
“小月在後院,說等你醒了一塊去上山。”織錦說着又将手裡的針線放下,起身朝楚南星走過來。
楚南星嘴裡含着米飯,目光疑惑地跟随走過來的織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