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錦面含着笑望着楚南星,“最近新做了幾雙鹿皮靴,踩在雪地裡一點不冷,”說着話,她就來到楚南星跟前,然後緩緩蹲了下去。
這可給楚南星吓了一大跳,慌忙丢了手裡的筷子,也顧不得其他,兩手抓着織錦的兩臂,不讓她在自己前面蹲下,驚慌道:“錦姨您這是作甚!?”
瞧見楚南星這般大的反應,織錦愣了一瞬,随即笑道:“不妨事,小公子就當是家中長輩心疼小輩,不用管這些虛禮。”
楚南星搖搖頭,起身将坐的椅子讓出來,然後扶着織錦坐下,“那還是不妥的,錦姨畢竟是長輩,那有在小輩面前矮一身的。”
織錦仰着頭,一臉慈愛地看着楚南星,“我就是想給你做雙合腳的鞋子。”
楚南星在織錦面前蹲下身,“我把鞋子的尺寸給錦姨便是,錦姨又何必彎腰呢?”
織錦噙着笑,伸手撫在楚南星臉龐上,“我那兒還有好幾身新做的鬥篷,你跟小月身量相仿,挑着喜歡的穿。”
楚南星笑着謝道:“謝錦姨。”
織錦又道:“我那兒還有好幾張獸皮,都留給你。”
看着分外高興的織錦,楚南星無法推辭,隻得将織錦的雙手攏在手心,“那就辛苦錦姨啦。”
織錦搖搖頭,定定地注視着楚南星笑彎的雙眼,忽然急忙側過頭起身,嘴裡有些急慌道:“吃飯,吃飯。”
楚南星看見了織錦眼中突然湧出的淚。
人的相貌繼承血脈,想必他的面貌讓錦姨想起那些逝去的舊人、舊事。
楚南星重新端起碗,擡頭看向背對他而坐的織錦。
吃完飯,織錦就将楚南星往後院趕。
後院與前院相連成一個長方形,左右各有一排房屋,靠牆處種着一片齊腰高葉子橢圓不知名的植物,許是栽種在屋檐下,并未沾染上風雪,寒風襲來,碧綠的枝葉袅袅晃動,錯有春已至之感。左右廊下栽種了幾顆桃樹和玉蘭樹,門前挂有厚厚的布簾遮擋寒風。
“在外面幹什麼,進來啊。”
楚南星正要朝那處不知名的植物走去,月朗從布簾後探出腦袋沖他喊道。
“那院牆下種的是什麼?”楚南星一邊撩開布簾往裡進一邊問道。
月朗搖頭,拿起一顆花生剝了丢進嘴裡,“不知道,等下問問錦姨吧。”
這間屋子當中也擺放了一張八仙桌,桌上放着一籃花生核桃之類的幹果,桌下放着紅彤彤的炭盆。
楚南星不急着坐下,從桌上的籃子裡抓了一顆核桃,看着兀自埋頭吃的歡的月朗,臉上忽然促狹一笑,顯然他此刻腦子冒出了一個不算好的念頭。他一邊慢慢将核桃捏開,一邊漫不經心地從嘴裡吐出”小月”二字。
他的話甫一出口,對面咔嚓咔嚓捏核桃的聲音消失了,月朗仿佛是被凍僵了一般,面色複雜地朝楚南星看過來。
楚南星心情大好,将剝出來的核桃仁放在手心,然後往月朗面前一送,仍舊笑眯眯道:“小月要嗎?”
月朗的臉色忽青忽白,手中的核桃被捏成齑粉落在桌面上,惡狠狠道:“今天你的腦袋就如這顆核桃!”
楚南星仿佛是看不見月朗已經噴薄的怒火,“你不吃啊。你不吃那我就吃咯。”說着就将手收了回來,把核桃仁往自己嘴裡送。
月朗當機抓起一顆花生,瞅準楚南星張開嘴的,将花生先一步扔了進去,而後快速起身蹿到楚南星身邊,攔住了那即将要葬入楚南星腹中的核桃仁。
楚南星嘴裡的未剝殼的花生都不及吐,反手就攥住了月朗拿着核桃仁的手……
後院的倆人為了半粒核桃仁鬥的不可開交,凳子橫七豎八倒着,籃子裡的幹果也撒了滿地,若不是那張八仙桌便是擂台,隻怕也免不了被他們掀翻在地。前院依舊甯靜,織錦剛将碗筷清洗好放入櫥櫃,就聽見院門響了,出門一看,井犴摟着一捧水仙花往裡走。
織錦上前接過那捧玉蘭,又摸了摸井犴潤濕的衣裳,“衣服都是濕的,快回去換一身,等下過來吃飯,錦姨給你做肉湯面給你吃。”
井犴眼睛看着織錦懷裡的水仙,有些歉疚道:“梅花還沒開,隻能先折些水仙了。”
織錦滿目笑意看着懷裡的水仙,“水仙錦姨也喜歡,快回去換衣服吧,。
井犴又看了看那捧水仙,這才扭頭往外走。走不過幾步,就聽見織錦不放心的再次叮咛道:“記得啊,換完衣服就過來,不然我就讓公子去請你。”
井犴扭過身,沿着道路遠遠看去,村子的盡頭,商陸的身影緩緩向這邊走來。躊躇片刻,還是拒絕道:“錦姨,公子有事交代我去做,稍後就不過來了。”
織錦不放棄道:“那等晚上再給你做肉湯面,如何?”
井犴看着漸漸走近的商陸,忽然有些着急起來,急匆匆應了聲“好”,便小跑着走了。
織錦眼看着他路過自己的屋子不入,徑直往村外走,擔憂地皺起了眉頭,“衣服都還沒換呢。”
少頃,商陸拎着一籃子橘子進了織錦的小院,見了織錦懷裡的花,“這是井犴特意折的,說昨夜惹你生氣,折花賠禮呢。”
“這傻孩子,誰又舍得真生他氣呢。”織錦手指輕柔地撫過潔白的花瓣,轉身往屋裡走,“山上怎麼樣了?”
商陸,“黑牛嶺隻有白骨,但這些骨頭泛青,所以一時還不清楚,這些骨頭到底埋在土裡多久了。毛駝峰那邊發現了不少的屍體,這些屍體呈半腐化,骨頭一樣也是泛青。這些屍體不能帶下山,也不能入土掩埋,隻能用火燒個幹淨。”
聽完這些,織錦表現意外的平靜,“這兩個地方村子裡的人幾乎都不去,這片地域是留給山裡的生靈的,那些人倒也真是找了個好地方。”
商陸,“我讓井犴帶人過來清山,錦姨你就别操心了。”
織錦進了屋,找了個陶罐,暫且安置懷裡的水仙花,“有你在,我已有許多年不曾操心過了。那丫頭的兄長有找到嗎?”
商陸放下手裡的籃子,跟在織錦身後往竈房走,“還沒,毛駝峰還沒清完,這些屍體都藏在峭壁上的洞穴裡。有些洞穴外面被石塊擋住了,五福他們找起來有些費勁。”
織錦歎了口氣,“希望最後能将她兄長的屍首帶下來吧,也不枉她奔赴千裡尋親。”
商陸自然地坐在爐膛前,準備幫織錦燒火添柴,“我盡量保全她兄長的屍身。”
織錦從櫥櫃裡抱出一罐糖,打算烙些糖餅,“小月他們在後院,你先把那籃子橘子給送去吧。”
商陸放下手裡的木柴,撣了撣衣裳,“柳伯還給了些栗子。”
織錦,“闆栗給我留些,給你們燒栗子雞吃。”
商陸,“好。柳伯說他們大概午間就回來了。”
織錦沒說話,隻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
商陸拎着那籃橘子就去後院,推開楚南星跟月朗待的那間房門時,入目便是兩人各自蹲在地上,不知在拾撿些什麼。一隻腳跨過門檻,就聽見一聲清脆的“咔嚓”聲,擡腳往下看,一顆花生四分五裂地躺在他腳底。
與此同時,蹲在地上的兩人,齊齊扭過頭望着他,異口同聲道:“哥,你回來啦。”
商陸點點頭,把邁進門裡的那隻腳收了回來,“你們做什麼呢?”
楚南星沖商陸笑了笑,“籃子裡的幹果不小心撒了,我們正撿着呢。”
商陸覺得楚南星這笑容裡透着幾分心虛,擡眼在屋内四下掃了掃,就見屋内的地上都有花生、核桃,這很明顯并非是楚南星口裡的“不小心”,于是他将手裡籃子放在門口,“那你們先忙吧。”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