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聲音,一直一直,不斷在楚南星心中回響。
就在楚南行轉回身那一刹,風挽銳利的目光,直直紮在他的背上。
月江城共有三條大街,七條小街,大小巷道若幹,俯瞰整個月江城,形貌像是一把展開的扇子。城内街道皆由一塊一塊相等的青磚石鋪就,顯得整個城内幹練整潔。但屋檐下的稍顯不同,那處鋪的是一塊一塊的青石闆,寬約有三尺有餘,将近四尺,長約有七八尺,這種鋪磚格局在很多城内都是差不多。石闆下是水渠,為的是排出城内的雨水、污水,令城中環境整潔舒适,免受積水之憂。
此時天将黑不黑,城内行人寥寥,有些商鋪更是早早挂上了打烊的牌子,那些已閉門的商鋪,檐下甚至連一盞燈籠都沒有,往前便發現這一條街上,檐下幾乎都沒挂燈籠。街道上散落着些廢棄之物,正随着風四處翻滾,給這條街平添了些許寥落。
“這,怎麼感覺死氣沉沉的呢,”
月朗望着這條街道略有點恍惚,明明前幾日,不是這副模樣啊。目光流轉,與楚南星同樣不解的目光對上。
眼下這幅景象,與他們前些日子看見,大相徑庭,到底是什麼原因,緻使一座生機勃勃的城邑,在短短時日裡,發生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幾人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邊走邊四下打量着周遭。
竟是就連客棧都關上了門。
但好在商陸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妥當。在這偏遠的小城裡,也有龍家的商棧與護師堂。
幾人朝西街去,拐進一條窄而長的巷道。巷道兩旁皆是低矮的青磚民宅,這處幾乎是家家戶戶都在院中栽植了青竹,細長的青綠枝條高高的伸出房屋幾丈,比鄰相接。
商陸說這條巷子裡住着的都是篾匠,中州最出名的竹編,便是出自此。
穿過這條巷子,約莫走了半條街,一行人在一棟古樸雅緻的樓閣停下。門前白玉石的麒麟一左一右各具形态,檐下有兩盞八角琉璃燈籠,蠟燭從裡發出通紅的光亮,漆紅的匾額上張揚的镌刻着“龍”字。
幾人剛一站定,那扇厚重的朱紅大門便自裡而開,從裡走出兩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個的細瘦的像筆杆,渾身銅色,眼似鋼刀,一臉怒相。矮個的周身圓滾滾的像白石墩,臉好似瓷盤,一臉喜相。
“高個的叫馬博,護師堂堂主,”商陸站在楚南星身邊低聲介紹眼前這兩人,“矮個的叫苟巽,商棧管事的,”
“公子您可算到了,”苟巽一見商陸,笑容可謂如盛夏裡的烈陽般,挺着圓鼓鼓的肚子,快步迎過來。
反之馬博,則淡淡朝商陸行了禮,待幾人進了門,才拉着牛車往一旁的小巷走。
楚南星進了大門,發現門後是一條甬道,往裡看還有一道緊閉的大門,門前挂着竹編燈籠。
“那裡面是平日裡接待商客的地方,”苟巽極會察言觀色,楚南星隻是輕輕一瞟,便立即開口解釋道:“隻有商客上門了,那道門才會開。我們平時都住在後院,”他說着從牆上取下一盞油燈,引着幾人往甬道的右方走,“熱水、熱菜都備上了,公子您要的東西也備好了。您看還需要點什麼,屬下即刻命人去準備,”
苟巽走在商陸左側,微躬身提着油燈為商陸照明腳下的路。
商陸問:“這城裡發生什麼事了?”
苟巽歎了一聲,白胖的臉上浮現出痛惜的表情,“年頭這城裡丢了一個孩子,家裡的人找瘋了,都沒見着影兒。就在兩個月前吧,這孩子突然又回來了……雖然人是回來了,不過好像癡傻了……這家人住在東街的鳳尾巷裡,就在巷子尾那兒……三天前吧,緊挨着那家的左鄰右舍的人,突然全死了,死得還挺慘……後來有人說,看見那個孩子,嘴裡叼着一截腸子,渾身是血,像隻野獸一樣離開了鳳尾巷,”
楚南星驚道:“那孩子沒找到?!”
苟巽臉色嚴肅了起來,“本來一開始沒人相信會是那個孩子做的。畢竟那孩子才七歲,還是個傻子……這後來,這孩子又連殺了四五個風家的弟子,最後還能全身而退,眼下是誰找不到。鬧得城裡人心惶惶,就怕一個不小心,小命兒就沒了,”
此言一出,楚南星幾人紛紛倒抽一口冷氣,那孩子不僅殺了普通居民,就連修士難以抵擋,這孩子到底是何方神聖,竟恐怖如斯!
楚南星,“那家人是修士嗎?”
苟巽搖頭,“那是戶普通人家。那家男人是徐家的采藥師……”
中州的藥材,幾乎全掌握在徐家手裡,若是私下販售藥材者,所得銀兩微乎其微,甚至無人敢收。而這種挂了徐家名兒的采藥師,便是替徐家天南海北收購藥材,或是進山采藥。
楚南星幾人尤自震撼不已。商陸與月朗卻表現的十分平淡。
甬道盡頭是一階石梯,約有一層樓高。下了石階又是一條幽暗的小徑,看周遭石壁,凹凸不平,這條小徑像是鑿在山體中一般。
果不其然,苟巽領着他們從一處假山石内走出。
從山石走出後,眼前頓時豁然開朗,旦見是做樹木蔥郁,河水潺潺,微風攜過陣陣清香,一座小院坐落在燈火深處。這是一座四方形結構的院子,前面是大廳,左右兩邊是廂房,院子當中陳設簡單幹淨,一口水井,一架緊靠台階的秋千,連一株野草都不曾有。
月朗悠悠甩着袖子,往前面小院去,剛才那駭然的聽聞,沒影響到他半點。
初桐倒是面有戚戚,又或是近幾日趕路,加上失兄之痛,此刻她看上十分的憔悴疲憊。
白知意從始至終,臉色一直如常,甚至在方才楚南星驚訝失态時,她依舊是這幅風雨不動的模樣。
直到此刻,商陸才淡然,稍稍解了一下楚南星心中的困惑,“那孩子,應該是一隻地精。”
“地精?”
不曾想,楚南星心中的困惑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