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星追循着方才發出聲響的方向望去,今夜的月色分外明亮,四周的一切都是亮堂堂的,恍若是太陽換了身衣裳,将它那一身刺目的光芒遮了下,換作了如今輕輕柔柔的月光。他看得分明,就在距他們不遠的幾丈外的大樹上,坐着一位似雪一樣的人,白的膚,白的衣,白的發,唯有那張臉罩着一張熟悉的青玉面具。
在這盈滿月輝的林間,這人好似凡塵世外的純淨精靈般,察覺到外人的視線後,便急忙逃離。
看着消失不見的白衣人,楚南星震驚地瞪圓了眼睛。
白衣人不是突然消失的,而是在一點一點,像是被炙烤的水珠一樣,慢慢地淡薄了身形,最後直至無蹤。
“你們玉郎衛都如此驚人?”楚南星盯着方才白衣人呆過的那棵樹,他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項異于常人的專長,可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種獨特又驚人的特長。隻在頃刻,就将自己融進這片山野,一絲氣息都捕捉不到,這個能力不止驚人,甚至都有些駭人了。
“那是,沒有一技之長,誰敢進玉郎衛。過些時日,讓商哥帶你去趟濱江,保準讓你大開眼界,”月朗一邊說着,一邊将剛得來的花生核桃埋進火堆裡,“剛那是小白,老天爺親賜的捕風捉影第一人,也是黑羽的心窩窩,”
楚南星收回視線,回到火堆前坐下,将月朗剛埋進去的花生核桃又扒了出來,“還以為就隻有黑羽跟了過來,原來他也在,下午竟沒感受到,的确厲害啊,”
“哎哎哎!沒熟沒熟呢!”月朗抽了一根枯枝,一邊制止楚南星扒拉的動作,一邊擡手往天上指了指,“他倆就和這月亮跟星星一樣,不論陰雨晴天,有月亮就有星星,”
“倆人感情還挺好。”楚南星抓住月朗制止的手,“我不愛吃熟的,你别全埋進去啊,”
月朗掙開楚南星鉗在腕上的手,“那你也别全扒出來啊,”
楚南星再次還手,折斷了那根反抗的枯枝,“就這麼三兩顆,還分什麼分,”
月朗反手抓住楚南星的手,用腳把那幾顆被扒出來的花生踢進了火堆裡,“那我也沒想着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倆個扭掙不休的人安靜了下來,呆呆地看着那幾顆花生瞬息被烈火點燃,然後雙雙沉默了。
商陸回來就見到兩人安靜圍坐在火堆邊上,一人手裡拿着一張一面被烤糊的餅子,“這餅子怎麼烤糊了?”
楚南星從沒糊的那一面揪下一點,“分神了,”
就在倆人顧着搶奪那幾顆花生核桃時,卻忘了還有兩塊餅子立在火上等着翻面,等他們聞到糊味兒,急急慌慌去翻面時,已然晚矣。
“隻有兩張餅子,你也嘗嘗味吧,”楚南星把揪下來的那一點遞給商陸,側過身卻見商陸身後還跟着兩個牽着馬的人,一黑一白。而那白衣就是之前在他眼前堂而皇之消失的人。
穿黑衣的人叫黑羽,生着一張圓臉,一雙鹿兒似的眼,鼻根卻十分□□,倒是為他這張人畜無害的臉上平添了些許淩厲。穿白衣的人叫柳白玉,臉上戴着面具,一雙狹長的眼裡滿是冰冷,白衣白發看上去真像是用雪砌出來的人一樣。
“南星哥,”黑羽走了過來,把用衣擺兜着的果子給楚南星看,“夜深天寒,吃個烤果子暖暖吧,”他一邊說着一邊不自覺地笑了起來。他笑起來左右兩邊有兩顆像是冒頭的竹筍一樣的尖牙,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宛如糖塊一樣甜。
惹得楚南星想上手捏一把他那白嫩嫩的臉,但最後還是克制住了,走到黑羽面前,微微探頭去看那衣擺兜住的果子。
這果子頗為奇異,整體為绛紫,外皮看上去像是核桃一樣堅硬的外殼,形狀倒是秋月梨一般無二,上小下圓。
楚南星拿起一顆,捏了捏,很矛盾的手感,又軟又硬,“這是什麼果子?”
“不知道,這果子是我無意發現的。”黑羽搖了搖頭,拿起一顆紫果,熱切地邀請楚南星品嘗,“這果子直接吃澀口,但火烤後又綿又甜,要不要試一試?”
“試試吧,”楚南星應完後,又下意識地去看商陸,用眼詢問他是否有嘗過這怪異的果子。
商陸輕輕搖了下頭,表示他也沒吃過。柳白玉拴好馬,走過來順手把楚南星手裡的果子拿走了,然後輕輕飄飄扔下一句,“沒事的,藥不死人,”
他是的語氣實在過于平常,但反饋的内容卻是令人有些驚悚的。藥不死,證明他此前也沒嘗過這果子,甚至和他們一樣都是今日才見到,至于有毒與否,毒重淺與否,他都不知曉,不過源于既然黑羽敢讓他們嘗,那便說明這果子是能吃的,這種深刻在潛意識中的信任罷了。至于味道如何,那就完全沒定性了。
“既然小白這樣說,那這果子應當是能吃的。”
顯然這種潛意識得信任,不止柳白玉有,就連商陸也是有的。但還有人對這顆來曆不明的果子,保有高度的警惕。月朗看着一黑一白蹲在火堆前刨坑埋果子的倆人,用腳尖碰了碰堆在黑羽腳邊的果子,“這果子是新從地裡冒出來的麼?怎麼我以前一點多沒見過呢?”
那堆果子被柳白玉特意堆成小山的樣子,被月朗這麼一碰,登時倒塌下來,有幾個直接掉進火裡,黑羽一邊忙着去撈,一邊還要抽空側過頭剜月朗兩眼,“你等下一口别吃!”
月朗把滾到腳邊的果子踢回黑羽的腳邊,“沒大沒小,你幾歲,我幾歲,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我就吃,”
黑羽白了月朗一眼,抿着嘴,憋屈把頭轉回去,沉默着将餘下的果子填進挖好的坑裡,然後拿過柳白玉手裡木棍,刨來許多滾燙的炭火蓋在坑洞上,背影裡透露些許的不甘與委屈。
“這果子生着吃,是個什麼味道?”楚南星彎腰撿起滾到近前的果子,雖然黑羽有說過這果子生着吃會有些澀口,但是怎樣的澀口,這還需親自嘗過,才能深有體會。
月朗往火堆那邊走了兩步,擡腳掃走黑羽腳邊幾根還未完全熄滅的木炭,“試試呗。”
這邊月朗的話将一落,那邊楚南星已經手起刀落,将那顆果子切出好幾塊。
“商哥,”
楚南星将第一塊給了離得最近的商陸。
商陸接了後,一點不遲疑,直接整塊送進嘴裡。
“怎麼樣?”楚南星等着商陸嚼了幾下後,急忙追問道。
商陸微不可察地偏了下頭,眉頭也微微往上挑了挑,然後面無表情地點了頭,“還行,可以吃,”
“我也試試,”楚南星一邊迫不及待地往嘴裡塞了一塊,一邊将剩下的幾塊分給還沒品嘗到的人。
見楚南星面色不改,柳白玉作勢就要吃,一旁的黑羽急忙搶了過去,不動聲色地沖柳白玉搖了下頭,然後用着隻有兩人能見的聲音,道:“别吃!”
柳白玉立即懂了,側頭悄悄地掃了一眼從始至終面無表情的商陸和楚南星,他的臉倒是漸漸地扭曲了起來,像是吃到了什麼極難吃,卻又形容不出是什麼味道的東西一樣。
就在黑羽攔下柳白玉的同時,月朗盯着楚南星咽了下去,這才遲遲疑疑地把那半塊果子送進嘴裡……
“嘔……”
這果子初入嘴倒沒什麼味道,可一咬後,那冒出的汁水,猶如千萬根針紮在舌根,緊跟着口裡盈滿了像是生食了一條魚的腥味,沖得月朗兩眼冒花,一邊幹嘔一邊将嘴裡的果子吐了出來。
“嘔……”
忍了許久的楚南星,也扶着樹幹一聲接一聲地幹哕起來。反倒商陸依舊淡然如常。等楚南星緩過來後,對商陸發出了難以置信的疑問,“哥,你是沒味覺嗎?”
商陸沖楚南星微微一笑,淡淡道:“忍一忍就好了。”
這個回答讓楚南星登時失語,兩手交疊着緊緊壓在胸口,止住那隐隐又有卷土再來的嘔吐,咬着臼齒,一臉受傷地對商陸道:“你太壞了!”
商陸對此一言不辯,在楚南星肩上意味不明地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