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星一行快馬行了兩日,臨近月亮山時,得到确切消息,那位能替他們解惑之人,健在。于是轉道去市集上買了些實用之物,以作登門之禮。一壇脂膏,一袋米,一床厚棉被。
距離不遠了,三人索性不騎馬了,改換牛車。
“一個老人,這麼大年紀了,一個人住在山裡,他的孩子……”楚南星背靠着棉被,懷裡還抱着一壇脂膏,坐躺在牛車上,話說一半,忽然想起這老人原屬海川,而海川早已滅門,那麼他的孩子多半也雖海川一道沒了,緊急用手将嘴捂住了。
月朗背靠着米袋,抖了抖手裡厚厚一沓紙,抽出一張遞給楚南星。這些紙上記錄的是初家近幾十年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山下的人也會幫襯一點,不算孤苦無依。楚南星你看看這個,”
楚南星拿過那張紙,快速看完,“這個初元祿是誰?初舍行的父親?”
“不不不。”月朗豎食指搖了搖,“是他爺爺。”
“啊?”楚南星愕然,又将那張紙上的記述的事件看了一遍,“你們明信堂查東西這麼仔細麼,不是查初舍行當年是否弑父嗎?為什麼要查他爺爺啊?他爺爺應該跟這件事挨不着多少吧。”
月朗從厚厚一沓紙裡分出一半給楚南星,“順手嘛,趁着這次機會,多查一點,有備無患的嘛。”
“哦。”楚南星對初家陳年往事沒多大好奇,一心就想知道當年初舍行到底有沒有弑父,快速翻閱完手裡這沓紙,發現沒有後,盯上了月朗手裡那沓,要過來後,有些好奇道:“你們怎麼突然要查這件事了?”
月朗慢慢地看完了一張,發現有意思的事件後,便抽出來遞給坐在前頭駕車的商陸,“之前在初霁山時,哥聽鐘爺他們提了一嘴,初步查證後,發現這件事十之八九是真的,但初舍行又不是瘋子,總不可能無緣無故弑父,正好萬頃樓裡初舍行的信息也不多,索性就多查一下,給樓裡填補一下。”說着,月朗抽出一張紙送到楚南行眼前,“初元辰,初舍行的父親。”
楚南星不接,伸頭看了看,“他父親也想煉傀?”
月朗見楚南星看完了,收回手把這張紙遞給商陸,“傀這個一本萬利的好東西,誰不想要。”
商陸把看完的紙張折好揣懷裡了,“他父親想要的可不是普通的傀,他父親要的是人傀。”
“人傀?”月朗搖頭,“這在當年也就莫家煉成過。”
“這個。”楚南星翻出一張,往月朗那邊遞了遞,“這上面說當年初元辰從外面領回一個孩子,原本是打算用來煉傀的,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要用初舍行煉了。這個傳言不知道是不是真實的。”
倆人看完這張紙後,沉默了片刻。
商陸接過去看了後,道:“兔子急了亦會亮出銀牙。如果當年初舍行面對的是這樣的局面,那麼弑父也不是不可能,但他背後一定有人幫他。當年初元辰死得突然,初家上下亂作一團,即使後面初舍行接過掌門之位,這場鬧劇也沒停下,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後來初舍行炸了自家的玉礦,這場鬧劇忽然就戛然而止了,也從這時開始,初家的旁支少了許多,許多人都猜測過,鬧劇的終止是因為那些人都被埋在玉礦裡。”
楚南星點點頭,又送過去一張,“當年初元辰帶回來的孩子,就是現在初常?”
商陸,“那個孩子雖然從未對外公示過,但種種迹象都說明,确是初常無異。”
楚南星,“那初家現在有傀嗎?”
商陸搖頭,“初家一直都沒有傀,初元辰連簡單的屍傀都沒煉出來。”
楚南星将手裡這疊紙卷成一個長圓,“哎,煉傀的祖師是誰呢?莫家麼?”
月朗想了想,“據說是個木匠。”
“木匠?”楚南星先是一愣,随後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也是,我聽聞這世間第一具傀就是木偶來着。”
“這木傀現下就在萬頃樓裡。”月朗把楚南星手裡卷起來的紙張奪了過來,攤在膝頭整理。
楚南星,“這萬頃樓不是藏書的地方嗎?”
月朗,“不盡然。這木傀算得是一段歲月的見證,也可稱之為‘書’。”
楚南星,“那這木傀你們是從哪兒得來的?”
月朗,“莫家給的。他家的是傀儡大世家嘛,這木匠定然也是他莫家先祖了,不然他家的制傀之術是地裡憑白長出來的麼。”
楚南星‘哦’了一聲,将頭仰靠在松軟的棉被上,雙眼無神地盯着天空,過了好一會,他又冒出一個疑問來,“這制傀之術知曉的人多嗎?”
月朗白了楚南星一眼,“當然不多了,要是知道的人多了,這中州那還是人的中州。”
楚南星好似被自己這個問題蠢到了般,自嘲地笑了一聲,随後合上眼假寐。
那些紙上的記述他沒有逐一看完,但所看到的故事,不論真是與否,都有些荒誕,就像他剛才問初舍行弑父這件事,字裡行間都覺得虛假不可信,但這件事情偏偏九成真,餘下的一成,不是他不信,而是心中有仍存有疑問。也許是他家庭和睦,所以對這些血親之間的争鬥,都有不真實之感,覺得為什麼會是這樣,最親之人,血脈相連之人,居然會成為敵人。
他不是不信,而是不敢相信。
天色入昏,他們到了山海村,這座月亮山腳下的小村子,是一座死氣沉沉的村子。這是楚南星看見村子後的第一感覺。
并非所有樹木到了冬天都會光秃秃,這村子被一片沉穩的墨綠環繞,村子口的石碑旁有一叢月季,花開的不茂盛,隻有三兩朵,葉也寥落,但花雖少,卻開的鮮豔,将這冷硬的石碑襯了些許風情。往村子裡走了一小段,就見一戶人家種了一片月季牆,開的如晚霞絢麗。目之所及之出,都能看見幾點生機勃勃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