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兀地後牙槽發酸,他說的懇切悲憤,說的老子都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戲文裡那些酒囊飯袋的世家公子哥。
但是平心而論,站在我的立場上,這些人打來打去真的和我無關,我站在曆史的高度上看他們,除了覺得傻叉還是覺得傻叉。我很想對他們說,幾千年後,你們都說普通話,都寫簡體字,都要坐高鐵,都要在每年的雙十二在網上拼手速……哦,還有,沒準兒你屈重的後人娶得就是那個廪生的後人,五湖四海會變作一家……
這些話我隻能吞進肚子裡,但是出于對屈雲笙的那點交情,也出于對公子玦欠下的救命之恩,我絕對不能看着他白白送死。
我扶起屈重:“先按我的做,找人,集合全軍再做定奪。”
屈重拜道:“是,末将遵命。”
夜裡,我在樹林裡喂蚊子,肚子叫成了一首歌,周圍的士兵不敢放松警覺,都抓着戈戟觀察着林外的動靜。
月上樹梢頭之時,我派去的人終于回來了。
“公子,找到鬥渤将軍了,他在外面。”
我急忙出去,看着夜月下黑壓壓一片人,是若敖氏的軍隊,他們每個人口中都含着一個小物件,一大隊人馬鴉雀無聲,鬥渤被兩名士兵擡着,一隻胳膊晃晃悠悠,兩條腿也血淋淋的觸痛了我的雙目。
我急忙上前問道:“怎麼會傷成這樣?”
士兵把嘴裡的小物件取出來,擦一擦放進腰兜裡:“我們中了埋伏,一路反殺過去,對方有個了不得的武将,鬥渤将軍和他比試時,有幾個士兵上前偷襲,所以……”
鬥渤啐了他一口:“說重點,廢話憑多。我輸了,就這樣,然後跑到北門看你們落荒而逃,就先躲了起來,你派來的兵找到我,才知道你們躲在這裡,我讓他們銜枚在口,誰說話就宰了誰,不過那百濮蠻子好像也無意要追殺我們,一路過來也沒見什麼巡防。”
士兵紛紛把他們嘴裡的枚吐出來,我見他們雖然輸的慘,但一個個看去精氣神還在,絕對沒有林子裡那堆屈氏和王族的殘兵敗将喪到一縷活氣都不剩的表情,心下确實佩服。
“先進去,治傷,然後再說下面怎麼辦?”
士兵正要把鬥渤往裡面擡,我派去找呂莫和石州的小兵也回來了,不過隻回來一個,老子一共派去了九個。
小兵脖頸臉上全是血,手臂上幾道長長的劍傷豁開了大口子,血染滿袖,滴答答往下墜,浸濕了下面的土。
小兵抱着我的腿,瑟瑟發抖:“四公子,那石州叛變了,他跟百濮蠻子是一路的,呂莫被他殺了,屍首被挂在了城牆上,還有……”
我太陽穴快脹爆了,抓着他的衣領,瞠目欲裂:“還有什麼?”
小兵:“還有,這是那個百濮王讓我帶給四公子的。”
他從衣裳裡摸出了一塊帶血的布,老子扯過布一打開,一隻小指頭從裡面落了出來,吓了我一身汗,老子展開布從上往下掃了一眼,然後,徹底懵住了。
這他娘的都說的啥,為什麼我一個字也看不懂……
鬥渤見我懵住了,問道:“上面說的啥?”
我不言語,心裡默默流淚。
鬥渤不耐煩的扯過布自己看,看完怒吼道:“他以為他是誰,敢來和我們談條件,立馬傳信給大王和令尹大人,派一萬若敖大軍前來增援,我非踏平他百濮老巢不可。”
我急忙攔住他:“等等,還沒到通知大王的地步,或許我們還可以再攻一次城。”
鬥渤把血布扔到地上:“還攻個屁,他們這次起碼帶了兩萬多人,石州那厮如果投降,說不定阜山那邊已經淪陷了,呂莫被殺,陽丘還不知情,如果百濮王派兵偷襲陽丘,陽丘也岌岌可危,這可不是你我這點兵力能抵抗的。”
我道:“可是公子玦的死活……”
鬥渤呸了一口:“都這時候了你還想着你的相好,他兩番出戰都兵敗如此,你以為大王真的會用十座邊境城郭來換他一條命!”
敢情那血布上說的是交換條件。
而且還是十座邊境城池!
百濮王真的不是故意激怒楚王的?
四周靜寂無聲,都在等着我的回答,老子騎虎難下,手心全是汗。
屈重恰逢其時的補充道:“公子玦被俘,中軍無将,楚國以左為上,眼下三軍主帥就是四公子,還請四公子下令。”
我沉默了十秒,放棄了掙紮,咬牙道:“好,派人回去,請求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