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月忍痛起身,把那浸滿了血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将裘衣還給陸熙華。她走到洞口,看清了外面是個什麼情形。
火光映紅了半邊黑夜,林子的樹木即将燃燒殆盡,火勢太大了。
借着火光,她看見大部分樹冠朝向北邊,而這片松林呈東西分布。
火勢從東邊蔓延至西邊,若從西邊出去保不齊狄易的人就會在那裡守株待兔,按她現在這副樣子,必死無疑。
背後襲來一陣涼意,不同于外面的熱風。
缪月轉過身,幾朵雪花撲到了臉上。她往洞内走去,為軍多年,她的野外生存經驗十分豐富,若她猜得不錯,這個洞穴内應該有通道。
四處搜尋,果然發現一暗道,從洞道逆風而行,她與陸熙華走了大概一個時辰的功夫,終于走到出口。
外面的天空已經變成了很淺的淺藍色,那片松林燃燒殆盡。
出了洞便是赤河河畔。
缪月站在雪地裡望了望河的那邊,一望無際的河面上還有些浮冰。
她的睫羽輕顫了顫。
那邊就是…北虞了。
陸熙華這時走上前來,同樣望着赤河朝南的方向,“…将軍應該相信本宮。”
缪月頓了一會,道:“…我答應你…”
她轉過頭來,盯着陸熙華的眼睛,“不過那張布防圖就燒了吧。”
陸熙華怔了怔,随即笑笑,道:“當然,本宮的目的也隻是狄易。”
至于北虞,往後可徐徐圖之。
-
陸熙華如今被狄易追捕,她便理所當然跟在缪月身邊,缪月也未曾說什麼。
二人進入嚴城的時候,街上有人都驚惶觑她們一兩眼,然後再離她們遠一些。
後面的陸熙華上前道:“将軍,你可知她們這是為何?”
缪月面色嚴肅,搖搖頭。
街邊有人小聲議論:
“昨夜城外松火,映天朱月,恐遭無妄之災!燕平這修羅果然是我嚴城的禍害……血月災星,留不得!!”
一老漢捂着嘴小聲道:“我也聽說了,燕平雖骁勇善戰,可脾性實在暴戾,懲罰兵士慘無人道,軍中人無不诟病,早就對她心有不滿!”
缪月耳力敏銳,冷眼去看說話之人。
兩人瞬間緘口離去。
她這才想起義父曾對她說過,燕平作戰雖驚人,但在軍中并不受待見,甚至在她的帶領下軍内還引發了好幾場禍亂。
她皺起眉頭道:“軍中恐有事發生!”說着,疾步向營地而去。
兩人趕到營門外,一個身穿黑色胄甲,身材肥胖的士兵兀自站在營樓之上舉矛對着缪月,他高聲喊道:
“昨夜火映半邊天緻血月現世,你殺人殘忍,兇暴至極,實在配不上這燕軍主帥之位,還請速速離去!”
這人說話還算客氣,底下的一衆士兵手卻像是被刺激到了般,将手中長矛敲地,傳出一陣排山倒海的怒吼聲。
“血月災星,滾出燕軍軍營!!”
“血月災星,滾出燕軍軍營!!”
“……”
缪月眯眼看向城牆之上的領頭人,那是她的,不,準确來說是燕平身邊的副将——郭通。
郭通并不像一般将軍那般生得高大威風,軍中有傳言他是燕國正都當大官的,卻向燕皇請命願意來嚴城戍邊。
他居高臨下地觑着缪月,被肉擠得隻剩一條縫的眼睛透着些狠光,又習慣性地用手撚着厚唇上的胡須。
四年前,燕平在戰場嶄露頭角,累積軍功無數,幾次與夏對戰大獲全勝,名聲遠揚。
千裡之外的燕皇聽聞此事大喜,感歎“我燕國稱霸方中指日可待了!”
皇帝快馬加鞭傳嚴城一道聖旨,直接封燕平為主帥,降他為副帥,并命他在旁協助燕平。
他為此事一直嫉恨燕平,可又因燕平實在強悍,軍心所向,便也隻得忍氣吞聲,此刻終扭轉乾坤。
響遏行雲的怒吼漸漸隐去。
衆士兵預備發起攻擊,城牆之上有對着她的長矛,以及城垛之間冒出的箭弩頭子,隻待郭通一聲令下,她與陸熙華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缪月冷漠瞥過,臉上絲毫不見駭色,她将視線落到郭通身上。
“怎麼,郭副帥如此大的陣仗可是得了聖旨?你們可要清楚,如今我才是這坐鎮嚴城的将軍,若是本将傷了一豪,聖上豈會放過你們!”後面一句,缪月是在警告士兵。
她兩輩子刀下亡魂無數,此刻并不遮掩身上殺意,再加上原身殘暴狠戾,更添了幾分煞氣。
有拿兵器的士兵兀自想要退卻。
郭通低嗤“廢物!”,盯着缪月,細眼滿是扭曲。
“血月乃是百年都難得一遇的異象,老夫來到嚴城十年有餘,也未曾見過此般天災異象,就算沒有聖上的旨意,也該當場誅殺你這個血月災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