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吳奇從一開始就在奉神派中的經曆,陳心總是在心中認為自己異常幸運。
她初入《地球OL·崩壞版》,剛醒來是在科學派的醫療室裡,聽大夫說她在下班的途中被人劫持,掙脫後又被打暈,碰巧有同事路過才被救下來送回急救室。
正是暈倒的那個時間點,陳心加入遊戲世界。
因為遊戲世界中的人幾乎都在為一個目标即尋找人類生存的希望而努力,以至于所有社交關系都相對單純。陳心因沒有繼承原體的科學家記憶,頭腦不好,于是她被上級留在身邊當助理,并且經常去醫療室複查大腦損傷與恢複情況。
科學派的醫療手段還保留着千禧年之前的水平,并且随着對神石與生育科技的研究,稍微有些進展,可依舊不如現實世界2023年的科技水平。
科學派跟奉神派在組織架構方面有些相像,基本上都是分為基礎人員與技術人員(或者稱為掌權人員)兩部分。
陳心所在區域的科學派人員都聚集在戰争殘留的廢棄醫院裡,基礎人員負責生活供給,包括餐飲、能源與電力、日常物品發放、住房以及其他物資供應,而技術人員主要生活在研究所裡,專注于研究突破人類現存的生殖障礙問題,利用科學手段尋找延續生命的線索。
當然,也和奉神派一樣,掌握核心“科技”的人自然高人一等。
哪怕在後文明期,在人類滅絕前夕,權力與階級始終伴随着人類的發展。
所以馬克思口中的大同到底什麼樣?
陳心想都無處想,她每天忙着利用自己身份的便捷去查找關于生育研究的進展,跟吳奇一樣,想要早些回到世界去。
在現實世界,她剛結婚,跟丈夫約定好中秋節回家看父母。這是她出嫁後的第一個中秋,想起母親在婚禮上的淚眼,她不想讓母親難過。
因為不知道遊戲世界與現實世界的時間換算,更不知道自己在遊戲世界中,外面現實世界的自己是什麼樣的形态,昏睡還是植物人,抑或者其他情況。為了不讓家人擔心,她努力尋找通關線索。然而經過她不斷努力和抽絲剝繭,最後淺薄地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目前遊戲世界的情況似乎跟2003年的别無二緻,二十年過去了,關于生殖問題的突破口,科學派一丁點蛛絲馬迹都沒有找到。
可每當下班後,她從研究所的專屬電梯下樓時,看到樓下生活區的人投來尊敬仰視的目光,又不太敢确定自己的判斷。
于是為了讓科學派更進一步,也讓自己能更快從遊戲中出去,她幾乎是自告奮勇地承擔起前往奉神派偷羊的任務。
直到吳奇那個令人心寒的猜測出現。
在山洞裡,陳心從記憶深處搜索着關于進入遊戲時那場陷入昏迷前的襲擊細節。如果沒猜錯的話,那一次應該就是奉神派的人前來搶人,但是失敗了,與此同時因為吳奇作為獨行者被抓,所以那個月的神石承運依然順利進行。
有沒有可能...
無論是奉神派還是科學派,兩方在聯手編織着一個巨大的騙局?
奉神派掌權的女人跟被當作禁忌的“男人”樊茜,科學派掌權的男人跟被交易的女研究員,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兩個看似對立的組織有着不約而同的目的。
奉神派的羊群開始進化,科學派着手研究聖羊基因。
陳心想着樊茜說的話,愈發不寒而栗,原本的幸運感變成面對虛無與未知的恐懼。
她越來越佩服樊茜事到如今還能保持冷靜,且沒有展現出一丁點瘋癫迹象的堅強精神力,也折服于吳奇在奉神派恢詭谲怪的事件中依舊僞裝周旋的勇氣。
無論小壞将她放進哪個角色裡,她都沒辦法做到跟其他兩人一樣冷靜。
我肯定不行。
陳心這樣想。
所以當三人在山洞中,用吳奇的脫罪計劃排兵布陣時,面對“犧牲者”與“掌權者”角色的選擇,她主動要求作為前者。
“她們知道你出逃未遂,壞了規矩,肯定會有懲罰。雖然我沒被罰過,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吳奇擔憂地看着瘦弱的陳心,“你身體肯定不行,不一定能熬過去,還是我當犧牲者,你去讨好上層,你的臉合适。”
“可我心理素質不好,而且你在這這麼久,相比于我,你會更了解那些人的性格,如果是我的話還得重新摸索,時間線又拉長了。你要是擔心我,你就盡快取得她的信任,到時候早點來救我。”陳心故作輕松地沖吳奇笑,将事情定下來。
可哪怕在心裡做好層層準備,哪怕吳奇已經提前幫她做好功課,到最終面對懲罰和審問時,她還是沒辦法做到遊刃有餘。
“你的意思是說,你被玲玲騙了?”陸明坐在審訊室的門邊,腳搭在前方的桌子上,左手扶着額頭,右手晃動着閃着寒光的匕首,恹恹地看向陳心,淡淡地說道:“這個借口一個多月前我聽過,換個新鮮的。”
審訊室在生産樓的地下一層,寬不過三米,長不過五米,大白牆,沒有窗。
陳心的審訊椅焊在中心位置,一盞異常明亮晃眼的燈在她頭上。
她已經二十四小時沒有吃喝進食,憋尿到腸子絞痛,饑餓至精神恍惚,看審訊的人都搖晃重影。
匕首的反光時不時晃她的眼。
她想起吳奇說過的話——陸明不好對付。
“不是我被騙了,是我們兩人合作。”陳心的嘴角太幹,說幾個字便裂開,害怕撕裂嚴重,于是隻能小小開口繼續交代,“她想跑,我也想跑,她有出去的辦法也能弄到羊,要我幫她轉移注意力,我原本以為是我們兩個合作,可沒想到她竟然自己開車走了,走之前還告訴吳奇有人出逃。我還傻乎乎地在地道那裡等她,後來聽見吳奇過來才覺得事情不對,趕緊想跑,結果從地道剛出去就被吳奇抓住,隻能說是我棋差一着。”
陳心雖然睜着眼睛,但随着她說完,眼前頓時一片漆黑,猶如跟小壞對話時的虛無世界,腦袋越發沉重,不受控制地被地心引力吸引降落,伴随着劇烈的刺痛,黑色的世界變亮,也染上一層血紅。
陸明起身将匕首插在側腰上,繞過陪同審訊的人,走到陳心面前。
陳心的臉上流着血,神情卻迷茫着。
疼,但她沒有反應的力氣,連陸明扯着她的長發,她也沒有絲毫掙紮。
“吳奇是什麼時候抓到你的?說了什麼?”
陸明的手染上鮮血,眉宇間卻依舊冷峻如鐵。
“我縱火後去玲玲之前的房間裡,找到她藏起來的羊,想等她回來一起走,但是許久不見人。後來聽見有人在101喊她的名字,覺得不對,連忙帶着羊往外跑,還沒跑出地道,吳奇就抓住我的腳,然後就把我抓了。但羊不是我殺的,羊是我發現的時候就死了,原本科學派的人還想要一隻活羊,我還生氣,死了就沒用了。神使,我的眼睛好疼,能不能把燈關上問,我肯定老老實實地說。”陳心被固定在椅子上的手扯着陸明的衣裳,懇求着。
陸明拽着她的頭發,看着她無神的眼睛,随後将人一把推開,掏出手帕嫌棄地擦擦手,留下一句“送到刑房”,便出門去。她将手上的血液擦拭好,進入隔壁。
聽見聲響,吳奇立刻擡頭。
陸明沒有坐下,反手将大門鎖上,接着關燈。
她走到吳奇身後,将手放在審訊者的後頸,幽幽地說道,“陳心說你也是參與者,不過因為玲玲甩下你們,你擔心事情暴露,所以才把她攔下,準備跟我們邀功脫罪。而且她交代,羊是你捉來的,是為了加入科學派做投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