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确定他們是人呢?”樊茜聽得入迷,沒忍住發問,“你進去了?怎麼進去的?”
“不進去也肯定是人啊,難不成還是鬼啊?”陳心雙頰绯紅,之前在水中被泡皺的皮膚剛恢複彈性,隻是嘴唇還略微發紫,桑拿房原本就熱,說這麼久的話難免口幹,所以她說完話後,圍上浴袍出門找水喝去了。
“昨晚的事兒要不要和她說?那不是普通的夢,要不給她提個醒?”樊茜看向吳奇,商量着,“不知道你有沒有感覺,但從昨晚開始,這個宅子好像就不太對勁,似乎多了很多看不見的人,我幹點啥總感覺有人看我,但視線裡又沒人,難道是我做夢吓着了?”
“我倒是沒什麼感覺。但昨天事還是先别說吧,要是宅子真的有問題,那地下應該更明顯,可是看陳心沒什麼異常。等咱們去地下看看再研究。無知者無畏,沒準她不知道,心态還能好點,現在她穩得住,咱倆别搞她心态拖後腿。”
吳奇話還沒說完,猛然心頭發慌,擡起手臂一看,皮膚上已經湧起大片雞皮疙瘩,宛如顆顆圓潤的小米,汗毛像是雨後的小蔥般根根站立。
有問題。
她站起身,防備地觀察四周,褐色木牆沒有異樣,挂着浴袍的衣架裡也沒有反常,桑拿石那邊熱得連空氣都出現一絲扭曲,紅色的溫度計顯示着紅色的77,正在她摸着雞皮疙瘩疑惑不解時,陳心喝完水推門回來。
她進門将浴袍脫下挂在牆上,樊茜幾乎是彈射起身,眼睛瞪得渾圓,哆哆嗦嗦地拉着吳奇的胳膊半天說不出話。
打量着眼前滿身紫紅色瘢塊且皮膚無血色的人,吳奇沉聲問道:“你是誰?”
“啊?我就出去喝了口水,你們就失憶了?”陳心以為她二人在開玩笑,向着兩人靠近,可她一動,對面的人就跟着拉開距離,兩隻眼睛死死盯着她,上下打量,不像是開玩笑,她這才察覺異常,嚴肅地問道,“到底怎麼了?”
“剛剛你出去的時候,身上什麼都沒有,再看現在……瘀青是青紫色,而且邊緣發黃,你身上的應該是屍斑吧。所以,你到底是誰?或者我換句話問,你到底是人是鬼?”
吳奇感覺樊茜的手像是一塊冰般貼在自己身上,問話的同時還在思考:如果陳心死了,那麼三個人的任務一定被算作失敗,小壞肯定會給通知的,可現在沒有接到提醒,就說明她人應該暫時安全,沒準是被藏起來了,現在能做的就是将眼前的“東西”拿下,然後去找陳心。
關鍵是如果“它”真的不是人,怎麼才能将其制服呢?
“啊,你說這個,”陳心低頭看身上的屍斑松口氣,“本來我進門前還想跟你們說來着,其實我早就死了。前兩天屍斑就出來了,我拿粉底液遮上了,本來已經消了,可能是昨晚折騰,加上這一冷一熱,又出來了。要不說說隻有咱們知道事?說事太簡單了,要不盤一下上個副本通關的思路吧,沒準這個副本還能借鑒一下。現在什麼頭緒都沒有,你們不着急嗎?”
“你知道副本的事?那應該是真的。”樊茜聽到這話才感覺血液加速回溫,放開吳奇,坐在桑拿石旁邊的小凳子上取暖回神。
“到底怎麼回事?”吳奇追問,順手舀起一勺水澆在桑拿石上,一時水汽四溢,可哪怕如此,她的餘光還是看到反常的情況——
陳心從臉上飛快地揭下一層白色的薄皮,丢在靠牆的縫隙裡。
桑拿房中本應齊心協力的三人各懷心思,正屋中的利益共同體也在生出嫌隙。
“關煜還沒來?”所有人都就位,隻差被預定好的“獻祭童子”沒來,老祖宗等得不耐煩,拐杖上的蛇頭在手心打轉,“你昨晚怎麼說的?”
“我隻讓他準時過來,别的什麼都沒說。”關皓對今日似乎格外重視,黑西裝白襯衫,甚至還做了頭發造型,弓着身子向老祖宗回話。
老人深深看他一眼,又看向桌子上的銅質座鐘,發話下令:“再等十五分鐘,要是六點他還不來……”
“那就定他吧。”關沛鴻出言打斷,耐人尋味地看向老祖宗,“這樣也省下麻煩。”
“規矩不能壞。要不是礙于修謹和關皓是父子,需要避嫌,今日也不會找你。”老祖宗不悅地扭頭看向窗台,面色不悅,且話裡話外警告他别多事,随後沉聲道:“要是六點還不見人,就讓樊茜來替他。”
“讓女人上桌就是規矩了?”關沛鴻不知為何,今日有種鬥志昂揚的神态,一臉要跟老祖宗對着幹的架勢。
關皓和關修身對視一眼,懂事地離開房間。一人一支煙,像是門神般站在外頭,但也都豎起耳朵想要偷聽裡面到底在說什麼,可偏偏什麼都聽不見。
“你真的告訴他了?”關修身狠狠吸口煙,将餘下近一半的煙蒂按在窗台的石頭上,似笑非笑地問道。
“别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關皓擡眼看向關修身,“畢竟咱們這裡頭,隻有你,最懂老祖宗的心。”
關修身聽他這麼說,原先還帶着打趣意味的臉瞬間冷下,半天才開口反問,“那你想過為什麼老祖宗要多此一舉麼?”
“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找通往地下的入口,老祖宗敲山震虎,殺雞儆猴,讓裡頭的那個和我都老實點。其實我沒準備幹什麼,隻想把小志留下來。反正四房就剩這一個,幹脆死光正好。”關皓不鹹不淡地說着,沒有一點人情味,和回來路上與關煜兄友弟恭時判若兩人。
“她選你真是找對人了。”
“關家這麼多年心血當然要找個靠得住的。聖志可是關家嫡傳血脈,與其說是自私,倒不如說我是為了大局着想。”
“還以為我是在誇你呢?我是說她之所以找你,是因為你蠢出天際。”關修身聽着屋子中傳來拐杖的聲,像是得到起跑的信号,立刻準備進門,卻被人擋在門口。
“什麼意思?”關皓皺眉不解。
他和關修身相交甚少,理解不了言外之意,可似乎他對自己有提點之心?
“沒什麼,你想要的東西能得到就好,我的話不重要。關家這層皮即将套在你身上,作為叔叔,我隻勸你一句,你最好一直一直堅定下去,當然了,就算到時候有所動搖,也沒有回頭的餘地。”關修身垂眼看向關皓迷茫的臉,扭頭從正院往外走,“幹等着也不是回事,我去找找關煜,就算欺負人,面上總得過得去。”
關皓站在門前,看着人遠去的背影,對關家家主之位生出一絲猶疑。
莫非其中有什麼自己不曾知曉的隐秘?
不會,陳心父親和老祖宗之間交易的古籍秘聞自己都曾看過,除了一些怪談并沒有其他實質上能操作的東西。
況且地下的祭祀場地,當年母親曾在十年下去過,就是一些擺放着屍體的房間和唬人的祭壇而已,并沒有什麼特别。與其說是侍奉神明,不如說是飼養人之貪欲。
傳說中經受過意外身亡的老祖更是捕風捉影,若真有現存的屍體,為何不讓後輩參拜行禮?沒準就老祖宗年輕時候的人皮易容的手藝,隻是為了鞏固嫡親血脈的地位和權力而已。
事到如今,老祖宗已然年邁,那關家的祖業,除了身為嫡長孫的自己,還有誰有資格能承繼?是已到杖鄉之年的關沛鴻還是不務正業的關修身,抑或是癡迷于“傳說”的關煜?
說到蠢,誰又能和他比?
看似秘密行事,可關家哪有秘密?
想必老祖宗也是見他有異心才将他置于選擇之中敲打,正好遂了自己的意。
關皓沉浸在身份的加持中,自诩清醒,但他不知道,當年自家母親馬雪芬給他的地下世界的描述并不準确,反倒是一個誰都想不到人,在地上所有人不知道真相之前,意外見到地下世界的真實全貌。
陳心原以為需要費點功夫才能進去,就在她起身,準備環着大院外圍尋找突破口時,巨大的石門竟緩緩打開,仿若沉睡許久後蘇醒的巨獸,緩緩張開大口,橘紅色的亮光裹挾着腐木與塵土的氣息,從門縫中掙紮而出,如同被困千年的惡鬼,尋到逃生的契機。
她渾身一僵,慌忙蹲回石像後頭,大氣都不敢出,眼睛死死盯着石門。門内先後走出兩個身形奇高的男人,身影映在的院牆上。
院牆估摸有六米之高,而這大門,除去過梁,少說也有四米。可那兩人站在門前,竟隻比石門矮上些許,她不由喉嚨發緊,心中暗自估算,他們怕有三米多高
這兩人頭戴紅頂子瓜皮帽,拖在腦後的長辮子油光發亮。臉上蒙着一層猩紅的布,布上隻挖出兩個陰森的孔洞,黑漆漆的,看不及瞳孔。
兩人都身着墨色元寶紋對襟馬褂,斜肩别着的大紅花,赤紅色長袍在地上拖着,扯開的細線像是血漬在地下蜿蜒。
兩人那蒼白如紙的手中,各自拎着個兩米高的白燈籠,燈籠随着他們的動作微微晃動,上繪制的符篆,與陳心先前在大門外、祠堂門上見到的如出一轍,隻是此時的符篆筆觸線條略顯扭曲,不像之前那般僵硬。
挂好燈籠後,兩人腳步沉重地往院裡走去,那扇巨大的石門卻依舊敞開着,像是對意外來客發出進入的邀請。
陳心深吸一口氣,帶着不安和疑惑,貓着腰,屏氣斂息地跟了上去。随着距離拉近,她瞧見兩人腿部中間有明顯凸起,長袍下的褲管空蕩蕩的,隻有一根 “棍子” 在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