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阿史那虎頭想要吃兩碗水引餅,可待知道水引餅的價格後,他猶豫了、憤怒了。
一碗水引餅可換十斤粟米!
“你怎麼不去搶呢!”阿史那虎頭臉紅脖子粗,“你的餅子是金子做的啊!”
“一碗餅,十斤粟,兩碗餅,二十斤粟......”薩日最近正在學算術,她很有些天賦,可這會兒也有些算不過來了,“五碗、六碗.....要好多好多粟米啊!”
小山一般的粟米浮現在薩日的腦子裡,小孩兒張大嘴巴,眼睛瞪得通圓。
“小人家的水引餅雖不是金子做的,可還真與金子一般貴重呢!”小攤的主人是個瘦小的中年男子,被阿史那虎頭一通吼,卻不見絲毫驚慌懼怕,臉上笑容不改,細聲細語地解釋,“您可知這一碗水飲餅要多少麥子才能做成?”
北地百姓多實麥飯。名為麥飯,自然是用麥子蒸的飯,然而這麥子是不脫殼的。一口麥飯下肚能卡得人嗓子疼,既幹硬又粗糙。
在物資糧食極度匮乏的當今,饑餓是平民百姓的日常狀态。每日能吃上一頓麥飯已然是幸運至極的事情了,哪裡舍得将麥子脫殼研磨細加工呢。
小攤主人細細将水引餅的做法道來,驕傲道,“[細如委迤,白如秋練]說得就是水引餅。這可是從南地名門貴族中流傳出來的做法,一般人别說吃一口了,便是聽說都沒聽說過呢。”
阿史那虎頭不知道“委迤”、“秋練”是什麼東西,但他被“名門貴族家的不傳之秘法”給勾引去了,眼巴巴瞧向賀蘭定。
賀蘭定聽了一通古代小販的推銷手段,心中覺得好玩。原來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名人帶貨都總是很有用。
“來都來了。”賀蘭定不喜歡掃興,沖店家道,“來五碗面....水引餅吧。”
“好嘞!”店家喜笑顔開,終于來了個大方的主,自己的口水沒白費。
“五碗?”阿史那虎頭不可思議地張大五指,又點點自己——難道,自己吃兩碗?
賀蘭定點頭,“你不是說要吃兩碗?”
“這...這....”阿史那虎頭舌頭打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兩碗面就是二十斤粟米!自己一頓飯吃掉二十斤粟米,會天打雷劈的吧!
阿史那虎頭整個面目扭曲起來,一會兒苦着臉,擔憂于自己這樣的奢靡會遭老天爺妒忌;一會兒嘴角咧着傻笑,覺得一頓吃掉二十斤粟米的自己似乎更加值錢重要了。
“虎頭叔瘋啦!”薩日吐着小舌頭,沖賀蘭定眨眼睛。
賀蘭定不知道阿史那複雜豐富的内心活動,他揉揉兩小孩兒的腦袋,又沖薩日小聲道,“要尊重長輩。”
說話間,熱騰騰的水引餅上桌。雪白澄清的羊湯裡盛着面條,灑一把青翠的紅蒜絲,碼着結結實實的五六塊羊肉,看起來滋味不錯。
面條有一指粗,卻也不是白如秋練,而是微微發黃,間雜着些許黑點,倒像是賀蘭定上輩子吃過的荞麥面。
“好吃!”賀蘭定還未動筷,阿史那虎頭已經悶頭大吃了兩口。充分吸收了羊湯鮮味的面條柔軟順滑,比最最鮮嫩的小羊羔肉還要好吃!
“阿兄.....”兩小孩兒卻犯難了,他們不會用筷子,隻能看着香噴噴的水引餅望洋興歎。
賀蘭定熟練地用筷子挑起面條,卷啊卷,卷成一團,塞進小孩兒張大如嗷嗷待哺的小雀一般的嘴巴中。
投喂的間隙,賀蘭定自己埋頭扒拉兩口面條。然後一邊咀嚼,一邊繼續投喂——喂小孩兒和自己吃飯兩不耽誤。
“拉漢!”
賀六渾今日不當值,便在鎮上閑晃蕩。直到太陽落山才準備回家,結果回家的路上卻看到了神奇的一幕:賀蘭家的小郎君,啊不,如今是首領了。賀蘭首領當街給兩小童喂飯,那娴熟的模樣比當了阿母的婦人還要賢惠!
驚奇之下,一聲呼喚脫口而出。待賀蘭定尋聲望來,賀六渾頓時後悔了——打斷人家進食的自己着實失禮了,而且.....
“一起來吃吧!”賀蘭定拉了一張小闆凳招呼賀六渾一道入座。
“不了。”賀六渾面上有些窘迫。貿然打擾人家吃飯的自己似乎有混飯吃的嫌疑。
“一起吧。”賀蘭定放下碗筷,起身邀請賀六渾。
賀六渾盛情難卻,坐到了小桌前,一邊等面條,一邊寒暄。阿史那虎頭低下頭,掩去自己幾欲噴火的雙眼。
阿史那虎頭的心在滴血:一碗面,十斤粟,就這麼白白便宜小白臉了!
“阿兄,我飽了。”弟弟那日不舍地看着自己那碗沒吃完的水引餅,隻恨自己的肚皮不夠大。
聞言,賀蘭定端過弟弟吃剩下的面條,直接倒進了自己的碗裡,又問妹妹,“薩日呢?”
薩日哼唧道,“我還能吃。”
哪裡還能吃了,那面條有半個臉盆大,小孩兒的肚皮如何裝得下!
賀蘭定知道薩日是舍不得吃食,柔聲道,“漲破肚皮就不劃算了。喜歡吃,阿兄過幾日還帶你來吃。”
“好。”薩日這才将自己的那碗剩面也推給了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