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賈政、王夫人接了賈妃的口谕,便來回明賈母,并遣人進園各處收拾打掃,安設簾幔床帳。二月二十是宜遷新居的黃道吉日,遂定在這日衆人搬進去。
寶钗選了蘅蕪苑,黛玉住了潇湘館,迎春住在綴錦樓,探春住了秋爽齋,惜春住了蓼風軒,李纨選了稻香村,寶玉住了怡紅院。
每一處添兩個老嬷嬷,四個丫頭,除各自奶娘親随丫鬟不算外,另有專管收拾打掃的。至二十二日一齊搬進去,登時園内花招繡帶,柳拂香風,不似前番那般寂寥了。
别的不說,且說寶玉自進園以來心滿意足,每日與姐妹們一處,或讀書寫字,或彈琴下棋,或作畫吟詩,仿若活魚回歸了江河一般。一時興緻所緻,即興賦詩自認皆是佳作。
寶钗、黛玉等每每品評,或有褒有貶,或也和詩一首。這日迎春忽福至心靈突發一奇想,遂說道:“我等雖才疏學淺,卻也學了這麼幾年,偶有所得偏不能與旁人交流探讨一番,到頭來竟也不知與芸芸衆生中才情幾何,終是憾事。”
寶玉道:“依我看姐妹們都是極有才情的,就算與那外頭飽讀詩書的學子相比也不差什麼。”
探春一臉神往地說道:“可惜我是個女兒身,終究不似男兒文能安邦武能定國,到外頭施展一番拳腳。如若女子能像男兒那樣外頭恣意行走,或三五好友高談闊論,或仗劍天涯行走江湖,該是多麼爽快!”
迎春聽了拍案而起,說道:“為何不能?我等雖是女兒身,但才華文字又不分男女,不若我們就在園子裡起個詩社,每人重新起了别号,将咱們的詩作集結成冊做成雜志,命人謄抄了拿到鋪子裡去。
“這樣雜志上既無咱們的名諱又沒有咱們的筆迹,别人看了也并不知是誰做的,咱們卻又可以知道外頭的人是如何看待咱們的詩作的,豈不是跟咱們本人出去與學子們以詩會友差不多?”
惜春好奇問道:“二姐姐,雜志是什麼?”
迎春:“以文字抒情明志,卻不一定非詩詞歌賦不可,亦可以是八股文章,亦可以是遊記雜談。大家都知道我與作詩一事上實在糊弄的緊,不瞞大夥,我已經想好了,到時候就在雜志上寫一篇《大康異聞錄》。”
衆人聽了都興奮不已,一時冥思起各自的别号。
迎春想了想,說:“我想好了,我的别号就叫‘過天星’了。”
衆人因問此别号的由來,迎春道:“過天星似箭,我等雖身囿于這精緻的園子裡,卻不能妨礙我心想要翻山跨海要那劃過長天的自由。”
衆人皆道此号破有氣勢。
探春笑道:“我最喜芭蕉,就稱‘蕉下客’罷。”衆人皆道此号實雅。
探春又道:“林姐姐如今住在潇湘館,我看‘潇湘妃子’這号再合适不過了。”
迎春卻道:“妃字不好,‘潇湘子’對‘蕉下客’豈不更好?”衆人皆撫掌稱贊。
李纨跟着住進大觀園,本就是因她們都還小,需得一個大人拘束看管着,又因她本是書香世家的小姐出身,雖比不得寶钗黛玉,卻也是個有文采的。
李纨笑道:“起詩社的确雅得緊,我自薦做個掌壇。既大家都起了雅号,那我便也随一個吧,‘稻香老農’如何?”
又說道:“家裡起詩社也就罷了,那個什麼雜志冊子的我可是不參與的。”
迎春:“大嫂子放心,我其實早有此打算,前日便跟母親要了一個書社,咱們的雜志隻放在自家的鋪子裡,現在外頭也正興着用别稱雅号寫詩作文,誰又知道哪個寫的?”
一時寶钗定了雅号‘蘅蕪君’,惜春也根據自己的住處起了個‘菱州’的号,唯獨寶玉一會兒想叫‘绛洞花主’,一會兒又覺‘富貴閑人’更好。
最後迎春随口說了一個‘神瑛侍者’,不想寶玉一聽就覺喜歡異常,遂定号為‘神瑛侍者’。
雜志的第一期創刊号迎春的《大康異聞錄》占據了大半篇幅,隻因她要寫的乃是長篇連載懸疑小說,開篇寫了三千字,後頭潇湘子、蕉下客、蘅蕪君、菱州都各選了一首自己滿意的詩作,最後在神瑛侍者近日的衆多詩作中選了四篇放了上去。
衆人的丫鬟中獨探春的丫鬟侍書寫字最好,便由她謄抄一遍,然後命人送到了白氏給迎春的書社‘瞻星樓’去了。
此時的書社除了經史子集這種銷量最大的書籍是批量印刷的之外,其他不知名作者的詩集、話本、文章策論等都是手抄幾本,放在書社既可供人免費閱讀,有喜歡的也可以買回去慢慢研讀。
雜志這種形式在當下還未有先例,這次姑娘們的雜志也隻讓書社裡負責抄書的書生抄寫了三兩本而已。
姑娘們第一次将自己的作品示人,難免既有幾分惶惶又有諸多期待。
衆人正愁不知何時能收到雜志反饋的消息時,忽白氏遣明月來說:“今日太太接了鴻胪寺卿趙夫人的帖子,定後日參加趙夫人的春日桃花宴,太太說近日晴好,合該帶姑娘們出去散悶散悶,來問一下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還有林姑娘去是不去。”
迎春幾人欣喜異常,都道:“我們都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