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突然陰沉了下來,天邊的猛響一聲,雷聲轟隆。
孔彥澤打開陽台的門,屋子裡是悶熱,隻是趴在那已經能隐約聞見水汽的味道,隐晦暧昧,但就是明白有一場雨要來了。
他下意識看向院子裡,這個天氣周叔叔不會想要出去抽煙的。孔彥澤心裡有一絲淺淺的遺憾,不過很快他就翻出鞋子,拎上傘準備去舞室。
今天就提早一點,趁着雨還未落下來。
二樓的走廊盡頭窗戶開了半扇,煙霧被窗外帶着潮氣的風卷走大半,周柏喬站在窗前看雨絲醞釀着終于落下來。
“先生,您交代的事已經辦好了。”
聞言周柏喬側過臉低聲嗯了一下,身後的秘書猶豫着又低聲問:“錦南……您打算什麼時候出手,方王兩家看着是撒手不管,背地裡的動作一直不斷,我怕孔恒會直接頂不住,萬一直接斷尾……”
周柏喬随意擡了一下手,秘書很有眼色地直接收聲了,他咬着煙嘴隔着細密的雨簾和煙霧垂眼往下看去,一個亮藍色的傘在灰撲撲的路上像是開出一朵鮮亮的花。
拿傘的人斜着打傘,路過小桃樹又過去轉了兩圈,周柏喬看見他的側臉。
從白皙飽滿的額頭到毛茸茸的眉毛,眼睛,從側面看有點翹的長睫,翹起的鼻尖和唇,側着看果然臉上還有點稚氣的臉頰肉。
他咬着煙嘴,一直目送着他打着傘離開院子。周柏喬垂下眼睛,感覺到水汽撲到臉上來,煙嘴被他咬壞了,他捏着随手撚滅在煙灰缸裡。
秘書自然知道他在看誰,周柏喬這樣的人,就沒什麼能入他眼的人。如果入眼了,對于那孩子來說也并不是什麼好事。
他奉命去查過,那孩子一直在學跳舞,在刻意的教導下離這些複雜的圈子很遠,這麼多年的刻意散養和一直的縱容,讓他意識不到自己脖子上始終套着根緻命的繩索。
周柏喬輕出了一口氣,淡笑了一下,卻沒什麼笑的意思。
“孔恒他舍不得,他也沒那個魄力。也許,心裡還有一絲僥幸。”
周柏喬合上窗戶,接過帕子擦手,轉身走向房間。
“萬一就有冤大頭真的願意,看在玩得高興的份上幫他一把。”
秘書不敢接這個玩笑話,他不敢确定周柏喬對那個孩子有多少的意思。
“那孔恒盯上王家和方家,真是找錯人了。”秘書小心斟酌語句:“那個兩個年輕氣盛,恐怕是想整個都吞下,無論是錦南還是……小少爺,不肯留一點給别人的。”
周柏喬靠坐在沙發上,捏着幾張文件紙,聽着他說,也沒阻止他這樣說。
“那您看要不要找人看着……小少爺?”秘書揣摩着周柏喬的态度,試探着問。
周柏喬笑了一下,頭也沒擡繼續看着手裡的文件。
“他真是讨人喜歡,怎麼?你也擔心他?”他說得随意,嗓音溫和,開玩笑似的。
秘書跟他很多年,知道周柏喬從不開玩笑。“是我考慮不周。”
“他還小,玩一圈哭過了,知道疼了,才能明白一些别人怎麼教都教不會的道理。”周柏喬說着,也不耽誤他看文件,随手在上面标了一下。
“才能知道該去讨誰的歡心,做誰的小-婊-子。”他始終用一種溫和寬厚的長輩口吻說着,秘書被那個明顯粗俗下-流的詞一驚。
周柏喬最近做了這麼長時間好叔叔,他差點以為周柏喬這次行事準備收斂了。
*
“哥?”
再怎麼不安,也要赴約了,方子景還特意打電話過來要接他。孔彥澤換好了衣服,走之前趴在孔嘉宇房門前叫喚了一聲。
“哥?我出門了。”
晚上八點多天已經暗下來了,常秋逸卸了妝,素面朝天仍有韻緻,晚上風涼,孔彥澤不想讓她多待。
“常姨,你回去吧,晚上找人給我開小門就好。”
常秋逸披着一條厚披肩,順手整理了一下他的絲質襯衫,緞面的光澤在燈光下如同液态金屬的光澤。她伸手摸摸他的臉頰,想說什麼又沒說,隻是低聲咕哝了一句什麼。
孔彥澤沒聽清,露出疑惑的表情,常秋逸卻沒再說了,拍拍他的肩膀。
“那我走了,常姨你早點休息。”
常秋逸看着他上了車,站在小觀瀾花樹的燈光下,終于把那聲說清楚了。
“别怕。”
孔彥澤小時候不是在練舞就是去療養院看看媽媽,後來跟舞團了,又一直孔恒的人看得緊,他那時候也是未成年,也沒去過什麼地方。出去玩隻能想到逛商場,看電影,看舞劇類似的事。
他在走進去之前,都還覺得這像什麼劇院,外邊裝修太好了,而且沒在什麼繁華的商業街,打開門之前沒聽見過什麼動靜。
“你來了?今天嘉宇沒跟着你?”孔彥澤認出是那天在馬場的人,他那天牽着一匹棕色的馬。
“談宣。”他笑着伸出手,孔彥澤也伸出手,談宣卻突然一撤。
“今天都來了,最好别讓景少掃興,他最近心情不好,沒什麼耐心。”
孔彥澤手指一蜷,心說那孫子心情怎麼樣幹他屁事,又想起了孔嘉宇,小聲嗯了一下,又道了聲謝。
談宣看着他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領着他一路往裡走,路過大廳,那中間的舞池裡全是人,還有人在中央熱舞,男男女女都有,镂空架起來的懸台上有人在打碟。
孔彥澤一路跟着談宣,一路收獲或明或暗的眼神,隻是沒人敢湊上來,這裡燈光幽暗,色彩斑斓,每個人的臉都猶如鬼魅,放-蕩和沉-迷,眼神是赤-裸的。
孔彥澤忍不住搓了一下手臂,撇過臉去,不敢亂看。方子景沒找包廂,就找了個卡座,他坐在正中間,旁邊坐着不少人,很多人都想着往他身邊湊。
“别看了,景少今天等人呢,怎麼看都輪不上你。”
有人笑着起哄:“什麼來頭,還能讓景少等”
方子景聽見了,笑了一下,翹着腿捏着手機有一下沒一下的磕着,說了一句。
“一等一的貨色。”
“就是不怎麼聽話。”
孔彥澤一眼就看見敞着領口的紅發男人,他擡頭沖孔彥澤招手,周圍人都一靜,一個人轉向他的臉上瞪了一下眼睛想吹個口哨,立刻被身邊人拽了一下。
“來了?說了去接你,還不願意。”
方子景拽着他的手腕将他拉着坐下來,舞池裡音樂動感喧嚣,方子景攬着他的腰貼着他耳邊說話。
孔彥澤推了他一下,回答他:“不用你接。”方子景指了指耳朵,孔彥澤不知道他是真聽不見還是假聽不見。
搖了搖頭去推他的手臂,方子景突然一使勁壓着他的腰,孔彥澤重心不穩整個人撲在他腿上,下巴磕到了他的腿。
方子景壓着他的後背,不讓他起來,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着他的頭發。
“景少,這不是挺聽話?”
有人精看出問題來了,這是想教訓一下不聽話的小玩意了。方子景掐着他的後頸拎他起來,孔彥澤擰不開他,手掌撐着椅子。
孔彥澤撐不住臉上的僞裝,一臉怒容,方子景看着他,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今天就讓他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