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灼青接過手機的同時,又看到郝夭阙手指翻飛在自己手機上搗鼓什麼,然後在看到那個無法言喻的備注時,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幹嘛備注青菜?”
對方沒接話,直到上了車,郝夭阙才斟酌着回了句,“鳥愛吃。”
相顧無言,行道樹快速在兩側一略而去。豪車後座空間向來寬大,至少留給兩人喘息的空間寬敞了許多。有人在閉目養神,有人透着車窗,腦子裡亂成一鍋漿糊。
至少對現在的郝夭阙來說,吻下去的那一刻若說是積累下的怒氣與沖動,那現在呢?
自己到底是在留戀務農時那個來路不明,如蜻蜓點水般的吻,還是執着現在這個正坐在自己身旁……一聲不吭的人。
畢竟昨晚的最後,讓他驚醒的是顧灼青發燒時,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還想,再見那個人一面……
郝夭阙一震。
什麼時候,想看顧灼青的另一面,竟成了他埋藏心底的執念。
有些想法一旦竄出,就會在心底生根發芽,揮之不去,如黑暗吞噬人心最後的防線。
“你其實不用跟來。”
郝夭阙眨了下眼,回頭看向顧灼青,問他,“怎麼,還不允許我搭個便車?”
顧灼青沒回話,反而睜眼很認真地看向郝夭阙,“你跟着我想确認什麼?”
那雙眼太過清澈,清澈到如一面湖水,能窺觑人心。
車輪在此時适時止步,司機面朝前方低語,“少爺,前面窄巷進不去了。”
郝夭阙點頭,伸手打開車門就下,慌亂的腳步試圖想要掩蓋言語的心虛,隻顯徒勞,“别跟個神棍似的。”
這個地段的小巷錯綜複雜,穿過一道弧形拱門,通往的可能是下一個路口,也可能是某戶人家的庭院,或者是死胡同,更有甚者能看見花海,人工湖……也可能是垃圾堆。由于拱門後的内容千奇迥異,因此這片區域被稱為,萬綜同。
萬綜同裡的住戶大都是孤家寡人的老一輩,或者是守着祖宅等着拆遷混成暴發戶的得過且過之徒。也是由于這兩年萬綜同周邊開發的過于高端,原本全是沙礫的貧瘠土地,現在左臨都市繁華街,背靠臨江風景區,右挨商務大廈樓,活脫脫成為一個黃金地段。
早些年就有風聲傳出,風景區要擴建,這片地段都得拆,引得原本不屑于這片祖宅的年輕一輩紛紛要将戶口遷回,一時之間這片區域成為了炙手可熱的香饽饽。
兩人約莫走了五六分鐘,才從衆多平房中挑中了一家,伴随着鐵門咔咔兩聲,踏進了滿是潮氣的房間。
房子不大,進門便是一段狹小甬道,堆積着各種廚房用品,而今全都散亂破碎在牆角,兩人連踏腳的地方都沒處下。
顧灼青擡腿踢開翻倒的桌椅,在碗櫃與牆的空隙裡,看到了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
“于飛他爸?”
郝夭阙皺眉,腳尖随意擺弄了兩下男人的手指,确認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才開始向四周探索。
顧灼青單膝觸地半蹲在男人面前,撥出拳頭裡半片紙張,“離”字破損一角,但也不難猜出,這場驚心動魄的吵架源頭就是這寥寥幾字-離婚協議書。
“這孫子敢情是不想離,看到這張紙就撒酒瘋了吧?”
顧灼青起身,沒回答郝夭阙,往前走了幾步推開了于飛的房門。
房裡的幹淨整潔,分明與房門外的淩亂做了個鮮明對比,倒是與滿牆眼花缭亂的獎狀相得益彰。
伴随着郝夭阙的啧啧稱奇,顧灼青緩慢坐在了于飛的床上。
“你處理過他的家務事?”
顧灼青擡眸,将郝夭阙的問話回答在了眼皮子底下。
對方一笑,“看來不但處理過,還不止一次。”
那笑容不知怎麼,偏生帶了些許刺。
顧灼青明顯不想理會這種少年人的幼稚,隻緊了緊手裡那半張紙。
“郝夭阙。”顧灼青叫他,“人自出生便決定了父母,例如你,例如于飛……例如我,可能我也不算。你在成長的這些年,都是為什麼而活的?”
郝夭阙一愣,看了對方好久,那眼神很誠摯,才反應過來他是真的在問自己生死大事。
“怎麼突然……”
顧灼青搖頭,打斷了他的發問。
好似從第一天認識顧灼青開始,他便從來沒見過對方如此認真的模樣。有那麼一瞬間,他莫名想起了在被獗狌攻擊時,顧灼青絲毫不想反抗的那一擊。
郝夭阙俯身将摔倒的椅子扶起,很小心地問,“你呢?一直都是一個人,上學吃飯睡覺,甚至生病……你又是為了什麼活下去?”
顧灼青總是很敏銳,至少他的眼睛盯着郝夭阙心虛的面龐時,就好像能看透對方想問什麼。
“你想看我生病嗎?發燒?想見誰?”
“咚”。
心髒重重跳了一下。
有什麼東西在胸口劇烈碰撞,郝夭阙想再說點什麼,再說點什麼也好,可對方已經将臉别開,不再看他了。
“吱吱……吱吱……”
“我靠!”郝夭阙彈跳一下,驚喝,“他媽還有老鼠!”
那黑影噌一下從兩人面前撺掇過去,突然在郝夭阙那聲老鼠裡停在了牆角,轉頭沖兩個人類龇牙咧嘴,雖然隻徒勞将臉頰鼓得更圓。
“不是。”
顧灼青起身,緩慢向牆角靠近,本意不想吓着那不知名的生物,哪知郝夭阙手腳更快,兩步探手就在那“東西”沒反應過來之際抓了過來。
“嗨,這是個什麼玩意兒!”
那眼神明顯邀功一樣看向顧灼青,問他。
那小東西掙紮得厲害,嘴巴嘟嘟囔囔竟像要說話。
它的嘴巴兩邊就跟含了兩顆玻璃珠一樣,圓鼓鼓。通體烏黑,眼睛也小得離譜,全身除了那又長又卷的尾巴,其餘長得簡直就像個老鼠的仿冒品。
“我不是老鼠!!!”
哇的一聲哭喊,突然如一道驚雷在屋裡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