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燈明寺最近的崗哨前三個看守路障的漢子睡了倆,呼噜震天,醒着的男子見有人騎馬而來,當即就從窩棚迎上去。
“大哥,怎麼稱呼?”公儀林問。
“鐵柱。公子有何吩咐?”
公儀林從懷裡取出一塊銀子丢給鐵柱,命令道:“我奉安醫工之托,令你去鄰縣買兩百隻雞回來,要幹幹淨淨的給我殺好了,明日一早送到拉屍的地方,我按時去取。不知這事好辦不好辦?”
鐵柱抛着銀錠撫摸兩撇小胡子踟躇不敢答應。
“餘下的錢留你們三人打酒吃。”
“好,包在我身上,我好歹是西海縣的刑曹,這事容易。”
“那就多謝了,辰時我要見到貨。”
好久不見如此沉重的銀兩,鐵柱連連點頭道:“公子放心,我這就去辦,辰時準時送到。”
公儀林又囑托一句:“留兩隻活的,老母雞最好。”
這一夜很少再聽見陶修咳嗽,睡得很踏實,公儀林忙碌這些日也是倒頭就睡。
第二日,衆人正忙着散粥,一個義士小跑至熬藥的草棚前,抑制不住興奮對安桂大喊:“安醫工,他們把雞送來了,哎呀,真多啊,還給殺好了,聽說是你買的。”
安桂聽得稀裡糊塗:“雞?什麼雞?”
那義士道:“是刑曹親自用車拉來了,在那排樹下等着呢。”
公儀林從竈前擡起一張抹了鍋灰的臉,站起來對安桂說:“我跟你一塊去拉,今日的午膳熬美味的雞湯給大家補補身子。”
安桂一邊往衣服上擦手一邊跟上來看個究竟。之前臨時放屍的地方停着一輛闆車,車上整整三大桶拔過毛的雞,他吃驚地轉向公儀林:“你小子買的?你昨日說想吃肉就買了三大桶雞回來?”
鐵柱走到公儀林面前小心翼翼笑道:“公子,剛好兩百隻,您要的活的就拴在桶後面,活奔亂跳的老母雞。這個是餘下的錢,您收下——”
公儀林推開鐵柱的手對旁邊看熱鬧的義士道:“老母雞我要養着,其餘的諸位幫忙擡去草棚。”
他拎着兩隻嗷嗷叫的母雞跟個孩子似的跑去找陶修,沖進棚裡邀功:“康樂快看,給你帶了好東西,我們養着它慢慢的給你補身子。”
陶修披了衣裳從床上坐起來,對這個時候能出現的兩隻母雞非常意外:“哪裡來得兩隻雞?你這幾日受累了,不用擔心我身體,衆人都在此受苦我怎敢獨自躲起來偷吃葷腥。”
“大夥都有,我買了兩百隻,今天衆人都能吃上,這是我為你單獨留的。”
“兩百隻?”陶修慌得扶床要下來:“兩百隻是不小的花費,你不怕你父親——”
“如你所說,誰家錦小郎君還沒點錢财。想不想去看看?”
不是過節才吃肉,而是吃肉的那天像似過節。裝雞的木桶前圍了幾十号人,口若懸河商議着如何食用這些雞才能最美味,有人提議烤,有人愛清蒸,咳嗽與笑聲不斷,有人大喊道:“别咳,把雞都弄髒了。”
“窮講究,站在這裡誰還不是一樣的啊,哈哈。”
石屋裡的三個老醫工也走出來問清緣由并向公儀林表達謝意。
除了病重不能起身的,其餘幾百口人似乎胃口都很好,興緻高昂,紛紛圍在熬藥的草爐邊張望、閑聊。
午時的日頭明亮晃眼,清風拂面,熬粥用的幾口大鐵鍋油的發亮,竈下薪火旺盛,鍋中雞湯咕嘟咕嘟冒泡,安桂特意從一堆藥材中挑幾樣枸杞、小參放入湯中。
衆人靜靜曬着初秋的太陽和聞着雞湯香味,感受生病之外的平靜安好,似乎看見這場奪去幾千人性命的溫蠱漸漸消失,祥和緩緩走近。
第一碗雞湯盛在黑色光亮的大瓷碗中端給了公儀林,公儀林莊重地接過碗放到陶修面前,在衆人滿足興奮地注視下陶修舉碗做了一個“先幹為敬”的動作:“諸位同享。”
人群歡呼一陣,拿碗依次領了雞湯。他們吃飽喝足,把咂得油光滑亮的雞骨吐出,滿足的打嗝,繼續曬初秋溫暖的太陽。
安桂走到收拾碗筷的公儀林身邊,剛要開口,翻着眼壓下一個飽嗝問:“公儀公子,我替他們來謝你。我擔憂你遇到糾纏,所以他們多數人并不知這些雞是你買的,不會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