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兩日了。”
公儀檀一連六日的清晨從驿館出來後直奔關口等候公儀林。他這人心态穩如泰山,坐在關口靠讀書打發時間,到底要賭一賭這兄弟幾時才肯跟他回去。
前兩日公儀林沒痊愈見不到他影子,倒是拖着整捆長竹從關口經過的陶修會停下來向他彙報公儀林的病情。
第三日忽見兄弟跟陶修結伴從外拖捆長竹經過眼前,遠看他勞作的身影确實有幾分像人,不似幾年前到處遊蕩的纨绔樣,看他吃力做事又有點心疼:“家中飯來張口的公子不做跑這荒郊野外幹粗活,擇哪樣的友就與之相近,陶修雖出身貧寒但有禮有節,不卑不亢,也算得上是槐序的益友。”
公儀林能一天三次出現在關口朝公儀檀要吃要喝,魚肉蛋,饴糖、蜂蜜、紅豆、鹽,得了東西連停留的時間都沒有就匆匆趕回破廟,全然把他哥當成開雜貨鋪的,燈明寺就是個飯館。
沈鐘把馬鞭甩的噼啪響替表兄喊一兩句:“槐序你不懂事啊,你哥在這風吹雨打三四日沒聽見你一句好,拿了東西就走,你讓我好一番受累,等你出來我可是會替你哥揍你的。”罵完還不得老老實實按他所需去買。
源源不斷送進來的食材讓安桂有幾分不安,他對公儀林解釋說:“你都是好意,但過兩天你離開時這些好東西不能繼續供應病人肯定會抱怨,好意一旦被人習以為常,一下子斷掉時可能會引來微詞。”
公儀林道:“此處病人少則五六天,多則八九天就離開,很難養成習慣,無礙。”
陶修用吃剩的雜糧粥把草棚邊的兩隻母雞喂養的敦厚能幹,一天兩個雞蛋,幾日下來陶罐裡就聚了十幾枚好看的蛋,他難得向公儀林開口:“兩隻母雞就留下吧,等這裡都結束後我想帶回家養去。”
公儀林立即說好:“我再送你幾隻。”
第六日,也是公儀檀坐在關口的第六日終于等到兄弟主動要回汝丘的消息。
西海縣的章縣長如同送走一尊讓他倍感壓力的大佛,早早來到關口與公儀檀翹首盼着小路上的人影。公儀兄弟二人确實給章縣長帶來不小的壓力,尤其公儀檀巍然不動守在關口的行為使他這個做縣長的在家中如坐針氈,他比誰都希望公儀林那小子趕緊滾。
走去關口的路上公儀林長籲短歎,幾次欲言又止。
陶修見他心事重重,笑問:“是不是憂慮躲不掉的那頓家法?你大病一場誰忍心對你下重手,放寬心,公儀大人會對你手下留情。”
“父親想打的狠,母親還不肯答應,我是,我是覺得你應該和我一起回去。”
跨過路障的一堆爛泥雜樹兩人就此分别,公儀林從陶修手中接過缰繩,憂心忡忡叮囑道:“一定早些回去,我會時時着人去玉河打探你消息。晚秋時柳益山可狩獵,到時候我邀你一起,别告訴我你射箭也會?”
陶修笑道:“不會。”
“那好,我會多帶一把弓箭在柳益山等你赴會。”
“希望我能及時趕去。”
“一言為定。”
他牽着馬慢吞吞繞過路障,尚有幾步距離,忍耐多日的公儀檀終于按捺不住連日來的憂懼氣憤,一個疾步沖上去攥着公儀林的衣襟,朝他臉上重重砸下一拳,這一拳的力道從第一天就在蓄力,公儀林被打的退後數步倒在地上。
陶修和沈鐘驚慌無措,眼睜睜看着公儀檀把揍懵的人拉起來又揮下第二拳。
“不知死活,我早就想打你了。”公儀檀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揉揉發燙發疼的手,把兄弟從地上拉起來,扶着他的身體左看右看,突然哈哈笑道:“就是瘦了點,活下來就好,回家領罰吧。”
公儀林被打的低眉順耳,低聲道:“讓兄長擔憂了。”
章縣長立即走上來先是恭喜公儀林身體無恙,又賀兄弟二人團聚,然後從身後随從手中端過一盤銀子,輕輕掀起一角紅布對公儀檀道:“公儀小公子雖年少卻已濟弱扶傾,仗義疏财,在這場病疫中解囊相助,傾盡全力協助我西海縣抵抗病疫,難能可貴值得嘉獎。西海小縣能力微弱,這是給小公子連日來高義薄雲付出的表示,小小意思,請公子笑納。”
他表面含笑把公儀林誇得天花亂墜,卻恨不能直言:“快給我回去,以後都别來,我實在擔不起你這尊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