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救困獸猶鬥的許圖陵,一邊是拴住火船的厚重錨鍊,陶修權衡之下立即拎上兵器奔向鐵鍊,舉刀重重砍下,第一刀卷了刀刃,第二刀直接斷掉刀身,他望着手中的斷刀和紋絲不動的鐵鍊,心急如焚。
“砍啊——”許圖陵早已精疲力盡,對陶修嘶吼一聲。
錨鍊拴在一根夯進深土的粗木樁上,無論是斬斷木樁還是鐵鍊都絕非片刻就能解決的事,陶修回望一眼張城那邊被燒如白晝的夜空,不禁感歎張城行動的敏捷。
圍攏過來的幾十個小兵從喉嚨裡發出粗渾的聲音以振勢氣,他們越過徐圖陵直奔陶修殺來。陶修奪了根長戟護身,跳進人群發瘋似的見人就殺,雙目通紅,面目冷峻,但再好的武藝也鬥不過他們人多勢衆,腿、膀很快就多處負傷,潮濕的衣裳混着鮮血緊緊裹住身體,腳下橫七豎八已倒了七八人。
姓金的頭領見許多士卒被紅腰帶的小子殺死,大吃一驚,今晚來的莫不都是死士?
這時,一把大刀被人狠狠甩過來,穩穩插在陶修腳下,随之周石的聲音吼道:“快砍。”
周石和武元義從西邊和北邊兩個方向殺來,武元義對周石道:“許圖陵快撐不住了,我去助他,你和陶修齊力斫斷鍊鎖後立即跳江逃命,切不可戀戰。”
“他娘的我現在就想逃,還戀戰?”
周石和另一個叫李子西的同伴沖到陶修身邊殺退敵人護他繼續行動。陶修拔了大刀又一次趕到錨鍊處,對準鐵環銜接的位置下了猛力,依舊彈回一聲刺耳的金屬碰撞聲。
周石連殺五六人回望陶修的進展,敵人多如蟲蟻,見陶修斬斷錨鍊的同時還要與敵軍拼命,處境更棘手,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斬殺每一個試圖接近陶修的人。
錨鍊無法順利砍斷,情況兇險,武元義不忍手下的十人和跟着郭威走的十人一樣全軍覆沒,大聲下令道:“我們撤——”
陶修遠遠聽見此命令,急怒于心,猛斬一人逼退小卒後折身至鐵鎖旁瘋了似的繼續砍,趁一陣風勢,着火的大船向前移動,鐵鍊突然拉直繃緊,觑此機會他高舉黑鐵大刀,隻聽“咔嚓”一聲,鐵鍊段為兩截,失去錨鍊牽引的大船緩緩向水中飄走,很快和另一艘大船碰撞在一處。
濃煙彌漫,衆人被嗆得連聲咳嗽,着火大船如願緩緩移向衆船中央,陶修終于松了一口氣,卸下心頭千斤重擔,一瞬間的欣喜讓他大意,突然一陣鑽心刺痛,長戟的尖頭從身後穿透肩膀,不等他反應又瞬間被人拔了出去。
尖銳的疼使陶修腦子空白一瞬,他咬緊牙關,迅速轉身将傷他的長戟尖頭斬斷,跪在地上再也無法爬起來。
從燒船、水裡逃命到斬鎖鍊,此時他已筋疲力竭,雙腿的骨頭像被抽走,眼看敵軍向自己殺來,甚至連跳水的力氣都沒了。
身後的熊熊烈火把即将拂曉的天照得更熾熱耀目,無數根桅杆像火樹銀花,火星随風飄散在夜空又沉寂于江面。陶修盯着第三條燃燒的大船,翹起嘴角很滿足的笑了。
就在他等死不再抵抗時,忽有震耳欲聾的馬蹄聲自西邊的濃煙中傳來,是一隊百十人的騎兵,經火光折射,其輪廓雄壯威武,又慢慢在白煙裡顯露真身。為首之人身穿黑色精铠,铠甲的鐵片在烈火下閃爍晃眼的紅光。陶修盯着他,見他拉住馬首伫立在岸邊仰望不斷向艨艟、舴艋、小舟攀爬吞噬的火焰。
打鬥聲突然停止,隻有船隻、樓台被燒的畢畢剝剝聲,那人緩緩轉過頭盯着被污血染得幾乎看不清面目的幾個斥候,陰影中的雙目透出殺氣,也露出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不可思議的疑惑。
武元義拖着半昏迷的許圖陵往陶修和周石這邊湊,活下來的還有李子西。五人背靠在一塊,高昂脖頸警惕着馬上的将軍,臨危不懼。
賀功臣跳下馬向前邁了幾步,步伐緩慢沉穩,重铠發出脆響,他站定後背着雙手,問:“你們共有多少人?”
燒出來的火海已是最好的答案,武元義慷慨激昂:“二十一人。”
這時,姓金的小頭領趴在賀功臣耳邊道:“确實隻有二十一人并分成兩隊,一隊十人一路搶馬奪槍沖殺至西營,鄭洵中軍參軍已死于他們刀下,那十人現已全部喪命。”
賀功臣吃了一驚,惋惜鄭洵之死外,不禁對這些不要命的斥候生出敬佩之意,但是燒如白晝的火海更令他怒火填胸,除去及時被開走船隻,這場大火起碼燒毀三百條船。賀功臣拔出腰間佩劍插入地上,對身後幾名騎兵道:“聽說南人隻善水戰,你們誰願拿我的劍去試試他們的本領?我不信這場火是他們二十人就能做到的。”
話音剛落,立即站出三人走于陣前,他們身高體壯盔甲鮮明,為搶插入土中的劍還大打一場,其中一個頭戴青纓兜鍪的人先把劍舉在手中,對已被千軍萬馬包圍在中心的五人高喊道:“賀将軍體恤你們身體疲乏窮途末路,叫我早些送你們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