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隊剩餘的五個人傷的傷、昏的昏,已沒有人能和這青纓壯漢再打一場,即便打倒此人,後面的千軍萬馬又能闖出?
滄瀾隊一直流傳一個說法,甯願自戕決不能活着落入敵手,否則被扒皮抽筋的痛一定會哀求敵人能一刀給個痛快。許圖陵倒在武元義懷中不知生死,周石和李子西渾身是血已看不出究竟傷在何處,陶修盤腿坐在地上一直養精蓄銳。
“許圖陵真好命,特娘的這就要死了,現在把他放在火上烤也沒有知覺了。”武元義雖以玩笑口吻說出這話,藏不住腔調裡透露出的恐懼。
陶修眉頭緊蹙,一向叽叽呱呱說個不停的許圖陵閉嘴不言的模樣他不忍去看:一路上都在說祖父的遺憾是沒能葬回故土,難道他這就要替他祖父完成心願?
五人中間的氣氛壓抑絕望,武元義一句話打破沉寂:“你們想怎麼個死法?拼一場還是束手就擒?”
他們面西而坐,前有賀功臣,右和後面皆是圍攏數層的敵人,唯有左邊因靠江的緣故,目測隻有七八十人,陶修攥着插在土中的刀對武元義道:“哪種死法我們都不選。”
他示意武元義注意臨近江邊的薄弱處,低聲道:“此處離江邊隻有十幾丈遠,這裡就武大哥傷勢輕些,你背上許圖陵往江邊跑,周石和李子西護你左右,什麼都别管,隻要背着許圖陵到達江邊就有一線希望。”陶修的目光轉向周石和李子西:“一定要活着回去,日後還有更多的事等着你們。”
周石急問:“那你做什麼?”
陶修緩緩站起身将鮮紅的腰帶重新系好,拔了地上的黑刀,聲音清亮沉穩,一字一句道:“我來會會這個北人。天快要亮了,我動刀時你們立即逃命,聽見沒有。”
這個表情堅毅身姿挺拔的少年發出的命令不容置喙,四人一聲不吭準備行動。周石還想對他說些什麼,但見他瞥過來迥然銳利的目光,把想要留下和他一起戰鬥的話吞回去,簡短囑咐:“你保重。”
戴青纓兜鍪的小将是賀功臣帳下一員鐵騎,名喚孫顯,暫無官職,急需立功受表。他拎着賀将軍的劍走入陣前自信滿滿朗聲問:“就你一個出陣?我許你們四人齊上,哦,五個,還有一個半死不活的。”
陶修與孫顯之間僅三五丈遠,濃煙在他們中間穿梭一陣又被一陣大風吹淨,陶修笑着回他:“若我們都上,豈不是勝之不武,僅我一人足夠對付你。”
孫顯見他左肩受傷口氣還如此狂妄,氣的眉毛都抖了幾下,吐了口唾沫,不容分說就舉劍殺來。
陶修拔腿迎劍而上時,另外四人立即動身。
武元義背上許圖陵佝偻着背望向遠處的江邊,緊咬牙關奮力狂奔,眼眶因緊張和煙熏被眼淚淹的刺辣辣的疼。周石和李子西一壁揮刀亂斬一壁保護武元義,離江邊越來越近,他們已望見腳下翻滾的江水,隻需一躍就能潛入水中,但敵人橫槍在前堵成厚厚一道牆,擋住他們最後一線生機。
絕境無法逢生,武元義放下許圖陵準備放棄逃生,周石朝他喝道:“我們已然在江邊,能逃一個就是一個,我絕不會讓你死。”
周石的刀刃已卷,完全在用豁口的刀硬砍,噴濺在身上的血從衣擺滴下,雙目瞪出眼眶,怒吼揮舞,殺的敵人不敢近身,但是站在江邊那一排厚重的人牆實在令他無能為力。
就在周石準備以身軀抵上敵人的長槍将他們都推入江中闖出一條生路時,借着滔天的火焰,他看見一道敏捷的身影自人牆後殺來,頃刻間血肉橫飛,哀嚎不斷。敵軍聽見身後出現的騷亂和慘叫紛紛轉身看發生何事,就在這片刻間,周石和李子西奮不顧身沖過去,迎着敵人的刀劍硬生生闖開血道。
從敵人身後殺過來的人正是從水裡爬上來的水鬼張城。
張城大喊:“快跳水。”
如巨石墜江,四人終于跳入江中,頃刻就消失不見,唯有張城拿刀浮在水中對敵人威脅喊話:“幾個斥候不值得你們冒險丢命,我的刀已磨的鋒利,隻等你們下水。”
見識過這幫人瘋狂殺戮的手段,站在岸上的小兵無一敢跳下去,東方亮出魚肚白,他們看見幽綠的江水從下翻出雪白的泡沫,波浪很快沉寂,幾個亡命徒從江水中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