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儀林大清早趕到東宮先給昨兒值夜的陸颢分派妥當這幾日太子行程所需要的人手後,就垂手立在殿外等太子起床。往日這個時辰太子已和侍讀在光明閣讀書解惑,這站了半天還不見門内動靜。
太傅柳敬之緩慢的聲音從濃密的冬青叢後傳來:“殿下昨夜飲酒至子時,很晚才睡下。你若無急事可稍候再來。”
柳敬之是東宮太傅,曾做過當今聖上年輕時的侍讀,現已近七十歲高齡,白發蒼髯,聽其緩慢的聲音就知是飽讀詩書之人。
柳太傅閑時常教公儀林讀書,大半目的是把在太子那受到的窩囊氣撒在公儀林身上,常氣的一把胡子亂顫,黏稠的口水挂在胡子上左搖右擺,公儀林防着那滴酸臭的口水噴到身上,躲躲閃閃安撫他:“老師消消氣,殿下穎悟絕倫又才華橫溢,全是老師您的功勞,您若不如此生氣,殿下又怎會進步。”
公儀林按聲尋到老太傅的位置,見他坐在冬青後的亭中,走過去畢恭畢敬地行禮:“老師來的這麼早。”
“嗯。”老太傅頭也不擡,哼了一聲。
公儀林在老太傅對面坐下,輕聲道:“太子飲酒至深夜,身邊沒人規勸一下?這節骨眼上若出點差錯,豈不是給豫章王留把柄。”
老太傅從書中緩緩擡起頭,責問他:“陸颢那人死氣沉沉毫無靈氣,杵在門外一動不動,他一心隻管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事一概不管,我想要是換做你肯定會勸誡一下太子,可惜昨夜你不當值。”
公儀林辯解道:“太子好酒好文也不是一兩日,我昨夜就算在此,那今夜又如何防得住。”
老太傅見他今日身着便服沒有佩劍,問:“你有其他事?”
公儀林笑道:“學生有事要外出幾天,特來太子跟前告假。”
老太傅又從鼻孔裡“嗯”一聲,隔了半天來一句:“年輕人有這精氣神,不如埋首苦讀,到處瞎跑。”不知此話是批評還是羨慕。
“老師,學生也很辛苦啊,跟着三位師傅學武不提,定期完成您的課業,保護太子安危這事上更是加倍集中精力,人豈有連軸轉的?”
“我又沒訓斥你,叭叭不停。”
二人在亭中從清晨的天寒地凍一直等到近午的豔陽高照,公儀林焦躁不安來回踱步,生生把園中新踏出一條小徑。
“吱呀”一聲門開,從中走出兩名服侍的婢女,陳明俨緩緩從正門走出來。他很怕老師和侍讀在跟前絮絮叨叨諸事的忌諱和不可為,在走出來之前為顯得精神特地把臉洗了三次,對着鏡中的臉吹眉瞪眼訓練表情,以最飽滿精神狀态面對老師。
公儀林等老太傅行禮後,從容走上前提出要告假三天的事。陳明俨正怕他們啰裡啰嗦昨夜飲酒的事,連忙答應:“許了,你一向任勞任怨難得提出休假一事,就是六天也行。”
謝了恩後,公儀林忽瞄到老太傅暗示的眼神,心下明白,清清嗓音,又對太子道:“殿下——”
陳明俨心驚肉跳:“何事?”
公儀林意味深長道:“殿下,小飲怡情,大飲傷身,狂飲……”
“狂飲什麼?”太子怒瞪着他。
“狂飲不該啊。殿下應該潔身自律,聽說殿下昨夜飲至子時方睡下,這事若傳到聖上耳中,一定又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于您不利啊。”
“孤都快二十五的人了,喝點酒還要他來管嗎?”
“殿下忘了上次撞馬的事?”
陳明俨撇撇嘴無話反駁,轉頭對老太傅道:“我現在就想讀書,去光明閣。”
出了東宮,公儀林快馬加鞭趕回住處,剛到大門邊正碰上準備外出的公儀鸾,公儀鸾問:“你急匆匆的作甚?你那朋友呢?”
公儀林無瑕回話直奔小院跑,一把推開院門大喊一聲:“康樂,我回來了。”
司子迎出來剛要說話,公儀林躲過他并伸頭往屋内瞧去:“康樂?”
“陶公子走了。”
“走了?走哪去?”他愣了一瞬也慌了一瞬。
“我不知道哎,他走的時候說午後會回來。”
“廢物,讓你守個人都守不住。他昨晚說的客棧在哪裡,立刻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