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子慌忙喊來昨夜去過辛南佐落腳客棧的小仆,扯出馬廄的馬讓他打頭,三人急匆匆往城北奔去。
司子不忘安慰公子:“他靠兩條腿走,說不定此時剛到客棧,回來時正好帶他同來。”
* * *
辛南佐怕與陶修走散不敢随意外出,在客棧悶了半日實在無聊,就找條長凳橫在門口,抱個裝酒的黃色葫蘆往上一躺,左一口右一口細細品嘗。
“和尚還喝酒?”“假和尚,花和尚。”“家裡說不定有一窩孩子。”
他聽厭了從門前路過的人的閑言碎語,就走進屋裡拿出大刀橫在肚子上繼續喝。
耳邊清淨後,渾身又不自在了,這些人站得遠遠地開始圍觀,他們一沒指指點點二沒交頭接耳,想攆也沒有理由,被盯了許久後,辛南佐起身大怒一聲:“沒見過喝酒的和尚?我還吃肉了!”
此話剛出,嘴突然被人捂住,一股大力把他高壯的身軀往屋裡拖拽。
“初來乍到小心禍從口出。前朝皇帝佞佛,曾定下許多清規戒律讓信徒遵從恪守,此地信佛的百姓受祖輩影響,對佛教徒的要求甚為嚴格,你說你吃肉,萬一遇到個極端的人把你抓到官府或暗地裡取你性命,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辛南佐被幾句話吓的唯唯諾諾無法辯解,從陶修手中掙紮出來後先笑後怒:“你去找故交,把我留在客棧等老半日,剛見面就來教訓我。”
陶修拍拍他身上被拽皺的衣角:“我哪敢訓斥師父,我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就帶我去吃好的。”
“這個容易,就是你這身裝扮敢對着肉大快朵頤嗎?還俗吧。”
“我去借身衣服,你準備帶我去哪?”
陶修回想一路走來時看見不少小吃的店,打算用軍功換得的賞錢請師父飽食一頓。他從屋裡拿上包袱和兩把劍結賬走人,剛跨出客棧的門檻,擡頭一見勢頭不妙。十來個人圍把一個身穿绛紅襦衣的中年男子圍在中間,對客棧的門指指點點。中年男子模樣親和,讓陶修心憂的是男子身邊兩個手握大刀的随從。
他朝師父位置略偏頭,低聲道:“麻煩來了。”
辛南佐往方才躺的長凳上一坐,等着徒弟解決,難以置信地念叨:“喝點酒而已,不至于吧。”
“你們二人從哪裡來,有人說你們假扮和尚招搖撞騙,喝酒賭錢,是有此事?下來,下來。”
陶修走下兩層小石階,衆人忽見他手中兩把劍,不自覺往後退幾步。人群裡握刀的兩個男子走上前攔住他:“站住,這位是裡正大人,你們從哪裡來給大人說清楚,若無疑處就可走人。”
陶修忙把劍插進腰間彎腰拜見裡正,解釋道:“我們師徒二人從京口來探親,對此地鄉俗不甚了解,若有得罪大家或觸犯哪條律法,我願承擔責任,望大人明示。”
裡正見這少年模樣周正不像個跑江湖行騙的,指着後面的和尚問他:“那是你師父?真和尚還是假和尚?他腰間懸的是什麼?若信佛便要竭力虔心,穿着和尚的納衣,嘴裡嚼的是肉,心裡想的是惡,這樣的和尚我們有個專門懲治他們的地方。”
辛南佐騰地站起來,嚷一句:“小小裡正,連吃進腸子裡的東西都要管,和尚就是和尚,哪裡有假的。我這二年走的橋比你走的路還長,所到之處還沒遇到攔住我吃肉的人,到此處屁股還沒焐熱就有人找上門,來試試,看老和尚怕你們誰?”他聲如洪鐘氣勢威武,兩握刀的人不敢上前。
“出家人要心平氣和,我還沒說要拿下你,你就喊上了,這不正在詢問你們情況嘛。”裡正态度溫和,舉手投足間很是從容貴氣,看慣了鄉野粗鄙之人,此地的人個個都像清流。
陶修回頭阻止辛南佐再開口,笑對裡正道:“大人,看在我們外地來的,人生又地不熟,這次的事就算了,等我和師父探過親戚很快就走,一定會格外注意言行。”
裡正大人本是路過此處,剛好被人拽過來要他管管外來的酒肉和尚,為整肅這條街坊間的風氣便欣然前往。和尚吃肉這點小事對不信佛的人而言并非大事,他對陶修輕點頭道:“嗯,注意分寸就行。”
就在陶修謝畢轉身要走時,裡正忽見到他身上的兩把劍,忙喝住他:“站住,你來此地探親?探什麼親?怎會随身攜帶兩把劍。”随即又發現老和尚腰間也帶了把大刀,比他随從手裡的還大,頓時換了副淩厲的面孔,怒問:“探親的?你這門親戚是城中打鐵的還是武庫署的?”
為謹慎起見,裡正立即讓兩名随從将二人拿下。
陶修為之一震,本能的拔劍防禦,劍還未出鞘,手突然被人按住,擡頭竟對上公儀林的眼睛。
公儀林朝他咧嘴一笑,臉上有點少年的頑劣不恭:“哥哥,讓我來,給你見識見識我左衛率的氣場。”
陶修收了劍往後退一步,低聲說:“營中的習慣,一時情急險些拔劍,盡量小事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