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母親臉色大變,拽着衣袍在地上不停尋找,神志逐漸失去清明,嘴裡急着念叨:“麟兒?麟兒在哪?”丢魂似的找上一陣子,驚恐地大叫一聲,掩面大哭。
母親瘋狂的模樣給蕭蘊留下不小陰影,他一把火燒掉翰墨小院的想法也就此擱置,卻因此恨上了翰墨小院。
蕭蘊費盡心思挖掘出翰墨小院的秘密,原來是他那死去多年的大哥曾經的住所,房間陳設一如從前,他母親更是常常去院中折磨自己,出了那院子就還是說話輕柔、優雅美麗的女人。
母親給他的寵溺足夠粉碎他心中對死去兄長的嫉妒,盡管她偶爾還會因蕭琢的死痛苦失智。
蕭蘊搬起右腿放入門檻,艱難地走到書案前,輕聲問:“母後,怎麼又來這裡了?仲秋那日不是剛去楓葉寺為他超度過?這裡不常住人黴味甚重,小心再咳嗽。”
他故意拖着摔傷的右腿把屋裡整齊的書架又整理一次,直到如願聽見母親急切地詢問:“兕兒,你的腿怎麼了?”
蕭蘊問過父母,為何乳名為兕,父親回他:“你兄長小名為麒麟,但他的命格太弱沒能壓住此名,你的名字隻能取的壯些。”意思就是土一些村一些了。
蕭蘊繼續用雞毛撣子撣去書架、床鋪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随口回答:“無事無事,出門聽個戲,不想被人給撞了。”言罷,皺眉倒吸冷氣,裝的有模有樣。
“誰撞了你,看過大夫了?快走過來給我看看。”
蕭蘊卷起褲腳,露出膝蓋上錢币大小的擦傷說:“外面看不出來,可能傷了骨。母後你不知那夥人多嚣張,我已報上家門還敢對我動手。”
“真的不是你出言不遜先得罪了他們?”
蕭蘊見母親還沒站在自己這邊,終于拿出殺手锏,“他們揚言要割了我的頭,讓我回不了家。”
此話一出,王妃瞳孔驟縮,臉色蒼白,站起來抱住蕭蘊的頭,四下亂摸:“給我看看,他們要殺你?”
這不異于剜心的損招太令母親神傷,蕭蘊隻用過兩次,事後必定無限懊悔,這是第三次,要不是那個混賬陳使捏他下巴強逼他擡頭引起周圍百姓一陣哄笑,此事能算就算了,捏下巴是什麼動作,羞辱性的動作隻有他對人幹過,今日竟然吃了這種虧。
蕭蘊察覺母親在發抖,于心不忍,立即仰頭哄她:“我好好的回來了!”露出細長白嫩的脖頸說:“一點傷都沒有。”
被長子去世傷了根基的王妃豈是一兩句好聽話就能安慰的,她檢查過蕭蘊的脖子依舊驚魂不定,跌跌撞撞跑出了翰墨小院。
于是乎,陳國來的幾人被順順當當“請”進了嶽陽王府。
來江陵之前,随船一起來的還有幾箱來自吳郡和建康的精美玉器和絲綢,這會已正常送到他們下榻的地方。公儀林打算隻帶阿八前往王府。
公儀林從幾箱要獻給梁主的贽見禮中精挑細選幾樣帶去嶽陽王府,聽見斜靠在門邊的陶修出聲問:“此趟來并不為公,不擔心他們一刀結果了你?”
公儀林轉過身對着陶修深深歎口氣,搖頭以表失望:“既然是生死大事,你看看你,漫不經心來上一句,好像要死的人與你無關。”
自見過蕭蘊後,陶修就變得比往常更沉默,見公儀林抱屈,立即拉回神思辯解:“沒有,要不我跟你一塊去?”
“不用,我這不還有你這張護身符嘛!等我先進去摸摸王府的底再商議下一步怎麼走。我今日看那混小子跟你有幾分相似,你現在露面不妥。”
“王妃受過刺激,身子久病羸弱,我突然出現隻怕她承受不住。”
“她是你老母,你記得這一點。”
公儀林從箱中拿出一把漆黑的大弓,上漆金色柳葉紋,對着弓彈了下:“這是聖上賞我的,可惜你那兄弟,啧啧,我不準備給他了。”
陶修笑道:“他的性子,給他了未必領情。”
“我不喜你這樣的口氣提起他。”
“哪種口氣?”
“縱容、寵愛,理所應當。你可從沒這樣對我,我比你還小幾歲,算起來你是看着我長大的,怎麼了,都比不上你們一母同胞?”
“看着你長大?這就過分了,我怎麼記得有一年深秋天冷,你命人把我沉了塘,我要看着你長大豈不是我教導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