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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住了一天就出院了,感冒時抵抗力下降,醫生讓紀雲橋最近多注意些,一定不要接觸到過敏源,引發哮喘。
紀雲橋想了想,還是回到了林清霄的家,雖然有過争吵,但他還不打算放棄,況且睡在林清霄的床上,有熟悉安心的味道,對休息也有好處。
疾病格外摧磨人的意志,最近吃藥頻繁,衣櫃深處的藥瓶裡隻剩下幾粒。
小宋這兩天家裡陪他,每當阿姨做飯時圍着她身邊轉悠。
紀雲橋最近蔫蔫的不愛動,去觀影廳時路過廚房時看了一眼,問:“你在做什麼?”
小宋拎起一個砂鍋蓋,騰騰熱氣徐徐上升,回頭看着他說:“啊,醫生不是說你最近小心過敏源麼?我看着點。”
阿姨見他動作立馬搶過鍋蓋扣上,着急道:“還沒炖好。”
“阿姨知道的,她做很久了。”紀雲橋見阿姨都快被煩死了,幫着解圍道。
小宋說:“更小心點,所有過敏源都要限制,哎!阿姨!芒果别放!”小宋背過手,又朝料理台看了幾眼,然後轉頭對紀雲橋說:“看吧。”
紀雲橋長大後,過敏的東西少了很多,小時候芒果草莓番茄都不能吃,但現在隻要吃得不過量都沒問題。
紀雲橋瞥了眼,見阿姨正在榨水果汁,反駁:“芒果可以吃。”
小宋搖搖頭:“不行,這是重點标注的食物,你不能吃。”
紀雲橋慢慢皺起眉:“……什麼重點标注?”
小宋霎時一愣,支支吾吾道:“呃……芒果是公認的容易引起過敏的食物啊。”
紀雲橋沖他招招手,小宋神色複雜地走出來。
紀雲橋凝視着他的眼睛,仿佛透查人心,冷靜道:“說謊。從我掉下懸崖那一天,就能看出你身手不一般,現在回想起來,你對娛樂圈規則并不熟悉,也不算特别會照顧人,做任何事都像是按着什麼章程,來當助理很奇怪。”
“有什麼奇怪,娛樂圈賺錢多。”小宋笑了笑說,他外表看着依舊老實,微胖的體型,沒什麼存在感。
紀雲橋咄咄逼人:“以你的身手,當武術老師每個月的收入都不止這些。”
小宋無奈一笑:“沒有生源,做老師怎麼會賺錢?”
紀雲橋肩膀垮了下來,像是乞求一般問:“是不是哥哥讓你……”
“不是。”小宋緩緩點頭,卻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紀雲橋瞬間明白了,一直陰沉的心情晴朗起來,至少說明林清霄并不是不在乎他,他為自己做了這麼多。從以前的經驗來看,他受傷、崴腳,林清霄都很緊張。
所以那天林清霄那麼對他,到底是為什麼?是哪裡出錯了?
答案隻能等林清霄回來後才能知曉,他已經走了五天,快回來了。
更何況,等到林清霄生日那天,他還有驚喜要送給他。
又是電閃雷鳴的一晚,不過确定林清霄在意他這件事讓他心情雀躍了不少。
半夜三更睡不着,紀雲橋興之所至,跑到樓下林清霄的辦公室彈鋼琴。
雷聲轟鳴,閃電接着落下,發射出一片白光,紀雲橋徹底拉開窗簾,巨大的落地窗外所有事物于風雨中搖晃,遠處海灣處掀起浪,黑色主宰一切。
關了屋裡的燈,紀雲橋坐在鋼琴前,聽着雨滴打在窗戶上的聲音,仿佛連屋内的空氣都浸滿了水汽。
在這種獨屬于港城雨季氛圍感,紀雲橋雙手置于黑白琴鍵上,彈奏一曲《暴風雨的夜晚》,琴聲與雷聲雨聲應和,在濃重的黑夜裡,壓抑情緒随之釋放,很爽。
一曲終了,彈得手癢,紀雲橋放松幾下手指,開頭便按下幾個重音,又彈了一曲極其炫技的作品《鬼火》。
《鬼火》被拉赫瑪尼諾夫稱為世界上最難的練習曲,需要演奏者極高的演奏技術,過去的他不在話下,可如今……生疏許多。
這讓紀雲橋洩了氣,屋裡一片昏暗,隻有窗外海灣上的燈塔散發出些許光亮,他拿出手機看看時間,卻誤觸了頂部通知欄的消息,意外打開一條娛樂新聞頁面。
題目是林氏掌門人攜未婚妻同遊紐約,酒店共同進出,曝婚期将近。
下面配了一張兩人一起走進酒店的照片,沒正臉,可紀雲橋從背影就能看出來,确實是林清霄。
手機驟然脫了手,砸到琴鍵上,發出混亂刺耳的聲音。
心髒被揪了起來,仿佛懸在上千米高空,呼吸困難,神志不清。
不是出差,他又騙人……
“你在做什麼?”思緒混亂中紀雲橋聽到身後傳來林清霄的聲音,他茫然中回過頭。
林清霄站在門口,借着客廳微弱的亮光,整個人隐在暗處,紀雲橋難以置信剛在新聞裡看到的人就出現在他面前。
“轟隆——”
落下一道閃電,映出林清霄不善的面容。
“你……”紀雲橋想問他怎麼現在回來了,更想問的是關于那條新聞,卻不知怎樣問出口。
問他,你為什麼騙我?為什麼和你訂婚對象出遊卻說是工作?
如果問了,林清霄承認了,那麼他們之間就沒有轉圜的餘地。
“你說你害怕打雷。”林清霄先開口,他率先發現了謊言,決定質問。
紀雲橋臉色一白,他沒聽到開門聲音,不知他回來多久,又站門口看了多久。
見他不說話,林清霄冷笑一聲:“你的謊言真是數十年如一日,演技真不愧對影帝的名号,你費勁心思謊話連篇,到底想要幹什麼?”
面對誅心的質疑,紀雲橋慘然一笑,反問:“我想要什麼,哥哥不是很清楚。”
林清霄沉聲:“我不清楚!”
那張共同進出酒店的照片仿佛殘留在紀雲橋視網膜上,讓他崩潰,讓他發瘋。
他不允許有人,将來有一天能以比他更親密的身份站在林清霄身邊,以家人或愛人之名,都不行。
“你!”紀雲橋沖着他悲哀地怒喊道:“我想要你在我身邊!我要你隻愛我!不能有别人占據你的心!”
死寂聲中,林清霄一步步走近,臉色越來越沉,壓抑不住憤怒反問道:“我?你不想要了,推開我便走,想要了,就要我回到你身邊,你到底憑什麼?”
紀雲橋眼眶通紅,聲音沙啞:“哥哥,我一直愛你,一直想着你,從沒變過,可當時一件一件事推着我往前走,我能有什麼辦法?”
他于失望絕望中終于肯吐露一絲過去被掩埋已久的委屈。
“呵——”林清霄冷笑:“你口口聲聲說愛我,想着我,卻還能在到美國短短一兩年内和别人結婚,你說的愛是什麼?是你不甘心,還沒玩夠麼?!”
紀雲橋表情頓時變得一片空白,傷心難過委屈盡數褪去,隻剩震驚後的茫然:“你……”怎麼會知道?
“你愛我,用盡手段留在我身邊,直到現在都沒離婚,不可笑麼?你說你愛我。”林清霄站在紀雲橋對面,定定地看着他在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睛,像鑽石,他知道,那是眼淚。
是他僞裝的手段。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紀雲橋搖頭,神經質地重複。
“不是什麼?你沒結婚?還是已經離婚了?”林清霄厲聲問,心裡期待他的否定,或許他的婚姻隻是被逼無奈另有隐情。
根本沒有什麼結婚,隻是一個被錯誤傳達的消息,這五年紀雲橋一直都愛他,一直想着他,就像他說得那樣。
“……”紀雲橋沒說話,臉色慘白。
林清霄明白了沉默中他給出的答案,他原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紀雲橋的婚姻,可對他那位隻有名字的丈夫還是嫉妒的發瘋,連帶着‘恨’上了眼前的罪魁禍首。
林清霄後退一步,斂起情緒,仿佛恢複了陌生人的模樣,“你慣會欺騙,嘴上說得好聽,做的事總意外捅人一刀。”
紀雲橋臉色一片煞白,他甯願林清霄恨他讨厭他,也不願他冷漠對自己視而不見,這會讓他恐慌仿佛兩人失去一切聯系。
所以他必須說點什麼,他知道怎麼說會讓林清霄生氣,因為紀雲橋了解他,就像了解他身上所有的敏感點一樣。
他無所畏懼,被沖昏了頭腦,沒有理智,隻憑本能。
紀雲橋上前一步,兩人距離不過寸餘,微微仰着頭看他,像個天真的魔鬼,輕聲說:
“我騙你,你不是也騙了我,和陸香君一起吃飯,騙我說和工作夥伴應酬,和她去紐約,騙我說出差,我的行為都是龌龊,哥哥你呢?有了訂婚對象,卻和我接吻,對我起反應,被我的身體吸引,你的行為是什麼?”
“紀、雲、橋。”林清霄眯起眼睛,聲音沒有起伏,一字一頓。
“我很好奇,哥哥。”紀雲橋的手輕輕撫摸上林清霄的側臉,神情帶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問出的問題卻仿佛帶着尖刺,勢必要把所有人劃得皮開肉綻。
他說:“你真的喜歡女人麼?會對她起反應麼?和她做|愛的時候……也喜歡讓她叫你哥哥麼?”
林清霄猛地握住紀雲橋的手腕,“啪”的一聲,紀雲橋疼得皺眉,卻依舊看着他的眼睛,故意把一聲哥哥叫得暧昧缱绻:“哥哥,會麼?”
林清霄沉默地凝視。
這張臉!這個人!
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紀雲橋疼得打了個抖,額頭抵在林清霄的肩膀上,閉上眼睛顫抖着說:“哥哥,我們都不是好人,是不是很般配?”
“我們是親人也是愛人,是最親密的。”
“這從我剛來林家的那天就注定了。”
林清霄漆黑的瞳孔隐于夜色裡,驟然松開了紀雲橋的手腕,感受他溫熱的呼吸殘留在他胸口皮膚上的溫度。
看吧,其實沒錯,他說的是對的。
來自最親密的人猝不及防的一刀,是世界上最鋒利的武器,輕輕一劃,血噴湧而出。
這流血的傷口,和紀雲橋決定離開林家的那一天劃下的傷交相輝呼應,連疼痛的等級都不分彼此。
原來,我們應該彼此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