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西廠是不可能,師離忱可不打算弄一個宦權專治,他打算辦個監察司,收攏情報,再把金吾衛合并進去,整頓整頓朝綱。
不過。
這事急不得,還得物色人選。
……
月懸于空。
皇宮内廷燈火通明,師離忱沐浴過後,披着一件柔軟紅衣進了紫宸殿,發梢還帶着水汽,樂福安小心伺候着聖上一頭微卷的烏黑長發,細細擦幹,道:“這天是愈發的冷了,聖上明日可要去暖閣住?”
暖閣位置好,避風,一地都是暖玉鋪的,不必生地龍,天冷了住在裡頭身子自然而然會暖和起來。
師離忱淡淡道:“朕好着呢,犯不着。”
“老奴是心疼您。”樂福安說着說着,擦起眼角不存在的淚,一臉的哭像:“您這半年來,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奴瞧着實在心裡難受。”
師離忱哼笑着瞥他一眼,“行了,少來這套。”
樂福安深深歎息,頭發絲上的水珠一滴都沒放過,全部擦幹了才收手,低聲詢問道:“先前宮人來報,給那位包紮好了,聖上給他安排個什麼去處?”
“傷勢如何?”師離忱道。
樂福安禀道:“禦醫見過了,沒傷到緻命的地方,流了點血而已,仔細養養半個月就能好。”
師離忱閉目“嗯”了一聲,撥弄起了食指的玉戒,思索着。
樂福安道:“聖上若不想見他,奴就把他安排到獸園最邊角的位置,隻要安安分分的,自有他一口吃食。”
話音剛落。
師離忱倏然睜眼,不輕不重地掃向樂福安,淡笑道:“誰告訴你,朕要讓他去獸園。”
揣測聖意,好大的膽。
樂福安表情驟變,猛地撲通跪下,惶恐道:“老奴知錯,老奴知錯。”
“起來吧,下不為例。”師離忱輕輕揭過,指腹摩挲着玉戒的紋路,沉吟道:“既然是養小寵,狸奴怎麼養,他就怎麼樣,安排過來吧。”
樂福安剛誠惶誠恐的站起身,聽到聖上這麼說,又一下撲通跪了回去,苦着臉勸誡道:“萬萬不可啊聖上,世子殿下雖煩人了些,可有句話說得沒錯,南晉人到底要防着些,聖上怎能與他獨處一室……”
養狸奴,都是同吃同住的養,那南晉人怎配!
師離忱長睫一擡,盯着樂福安。
樂福安聲音漸漸小去,最後洩氣的坐在地上,道:“好吧,聖上慣會用這套制老奴。”
他這幅潑皮樣逗笑了師離忱,師離忱挑眉,松口道:“等他養兩日再送來吧,你好好教他規矩。”
此話一出,樂福安頓時喜笑顔開,“聖上放心,老奴保管給他調得服服帖帖!”
*
鹿鳴宴開在京都外的一處莊子上。
這裡是林府的産業,整座山頭包括山頭腳下租給佃戶的田地。
莊子雖在京郊,卻造得如京都府邸一般氣派,甚至因為地方寬闊,比京都的還要更加繁複奢靡。
金絲楠木做梁,桌椅屏風是沉香木,亭台水榭,石子小徑,高閣小橋,引路的小厮提醒:“公子小心,别踩着了。”
衛珩一一時被風景迷了眼,回過神來低頭一看,一株青綠色蘭草種在路邊,開着幾朵潔白嬌嫩的花。
小厮解釋,“那是素冠荷鼎,踩了不好打理,謝過公子體諒。”
千金難購的素冠荷鼎,不過是林家莊子小道旁,用來點綴的花樣。衛珩一急忙收回了快觸碰到蘭花葉子的腳尖,神色複雜,有些窘迫的整理一下衣袖。
袖口已經有些脫線,但這是他最整齊的衣裳。
又往前走了約莫半刻鐘,才到鹿鳴宴開辦的正廳,正廳前面的園子才是席面的位置。
這裡早已聚集衆多的來客,三三兩兩的相互笑談。
席面辦得很大,座位調整井然有序,屏風後頭是樂妓在彈奏清雅的曲子,荀嵩早就到了,一見衛珩一出現便招手,“珩一,這兒!”
這一聲喚,成功吸引了許多目光。
所謂世族都披着一張皮,大部分都打量一眼,知道此人沒什麼根基,不想交惡但也沒必要交好,隻打聲招呼,客氣地叫聲,“衛解元”也就過去了。
偏偏有個聲音從角落裡傳來,不知是嘲是諷道:“寒窗苦讀十幾載,拿到個解元給你高興壞了,眼巴巴的跑過來宣揚,是吧,衛珩一?”
說話的是國子監莊學究之子,莊嚴。
此人平日最愛和衛珩一掙個高低,見衛珩一一個沒家族底蘊的賣菜郞,居然能受邀來京都鹿鳴宴,氣不打一處來。
即便是榜上有名,可鹿鳴宴往年不會邀這樣的學子。
“莊嚴,夠了吧。”荀嵩冷笑道,“鹿鳴宴上你也敢鬧事?”
林家辦的鹿鳴宴,來的都是京都貴胄,各路學子,指不定哪位就是春闱勃出的狀元郎,鬧大了不好看。
莊嚴對着荀嵩翻了個白眼,但好歹沒再說什麼令人厭煩的話,隻扭頭對衛珩一惡狠狠道:“等着吧你!”
衛珩一不卑不亢道:“莊師兄,冷靜。”
莊嚴更煩他了。
突然,小厮傳報:“林家主到——穆世子到——”所有人頃刻間肅靜,轉身朝着入口見禮。
……
角落。
師離忱撚着一塊瓜,好整以暇地觀察起所有人的神色變化。
這次鹿鳴宴受邀的還有許多榜上有名,卻毫無根基的學子,不止衛珩一。
他臉上做了易容僞裝,扮作這些學子的模樣,沒人能認出他。
同行而來的還有樂福安,也同樣辦做學子。
隻是這老奴骨子裡被規訓慣了,一坐到他身邊,就受寵若驚的弓起背來,被師離忱偷偷掐了一把:“挺直。”
樂福安猛地坐直:“……”
痛并快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