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死”呢?五歲的奈奈已經可以理解“犧牲”和“死亡”的聯系。但是,到底什麼是“死”…啊啊,頭好痛,眼睛也好痛…
“是千手…卑鄙的偷襲…一個孩子…白頭發的…”啊啊,聽不清,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永遠在一起…”“好好保護你們…”她的兩個哥哥都食言了,是啊,小孩子的話,怎麼能當真呢,怎麼能當——
“父親大人,兄長大人,求你們别燒掉他,求你們…”她靈魂出竅,靜靜地看着父親懷裡,向火堆伸手,哭的撕心裂肺的女孩。這是誰在哭喊?真難看啊,真軟弱啊…
原來軟弱,是會死的呀。
“太軟弱了,泉…”她聽懂了大哥背後的意思,太軟弱了,在亂世是會死的。但她在做什麼呢,她求他帶自己看煙火,吹尺八,陪她玩耍。她任性地叫他不要修煉:“陪陪我嘛,歐尼醬…”
是她害了他,是她害了他啊。
眼淚,軟弱的東西,她再也,再也不要做一個無用的愛哭鬼了。老天可憐她,她還剩一個,最後的哥哥。
抽出泉的短刀,她解下辮子,對着鏡子裡的自己,咬牙切齒的微笑。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所珍視的東西,神明也好,敵人也罷,休想再從我手中奪走。”
第二天黎明前,他在後山找到正在對木樁玩命訓練的大哥。滿地苦無,他靜靜看了許久,直至斑停下,餘下沉悶的錘拳聲。
“請教我可以獲得力量的一切,拜托了。”他深深鞠躬,再起身,一夜未眠的斑不禁覺着自己花了眼,已逝之人的幻影,從黃泉幽冥裡歸來,重疊在那孩子身上。
“你是…奈奈?”他伸着手猶疑。
“奈奈已經死了。”男孩望着他,“從今天起,我是你的弟弟,泉奈,請多指教,斑哥。”
斑不知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良久,伸出的手變成擁抱,奈奈柔軟的發辮已經不見,他腰間别着的,正是本屬于泉的那把短刀。
“你太寵她了,泉。”瞥了眼男孩笑嘻嘻提着的禮物,斑皺眉歎息。
“你不也是一樣嘛,我帶着奈奈淘氣的時候,在父親大人面前打掩護的總是你。”男孩眼裡帶笑,“再說啦,我們每天打打殺殺,是為了什麼呢?不就是想讓奈奈那樣的小家夥能擁有幸福嗎?”
“五歲上戰場,已經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了,做忍者,大概不是殺人就是被殺吧。哈哈,我們已經是這樣了,但是奈奈她不一樣,真不可思議呀,在我們這樣的家族,她就像一朵小花一樣,風一吹就要飄散了。”
“但是,真美好啊。”
是啊,真美好啊。斑記不清當時自己說了什麼。但确實,每次從戰場厮殺歸來,他第一個想見的,總是年幼的妹妹。
“喂,斑哥,把身上的血洗洗再去見奈奈吧,你這樣絕對會吓到她的。”任務歸來,泉嗔怪他。
他低頭看自己滿身血污的铠甲,有些羞赧,這樣的自己,怎能去見…但是奈奈,剛剛會走路的奈奈跑了過來,“歐尼醬、歐尼醬——”軟軟的孩子環住他的腰,無論什麼狼狽模樣,奈奈都不在意。孩童擡頭,那清澈的眼眸裡,斑看見自己的倒影。
“呐,哥哥,花花。”
“哥哥痛不痛,不怕哦,奈奈給你吹吹,痛痛飛……”
“斑哥雖然有時候很嚴肅,但是卻有非常可靠的感覺呢,我呀,很喜歡和哥哥們在一起的時光。”
“這樣真的好嗎?”他聽見自己聲音發悶,“如果是泉…”
“斑哥,”新誕生的弟弟眼角含淚地微笑,“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但是啊,這殘酷的時代,哪裡都沒有和平鄉呐。我不想再在你們身後,遠遠目送…所以請你答應我的請求。泉…已經不在了,今後請讓我,站在你的身側。”
黎明前最後的黑暗裡,兩個孩子緊緊相擁。他們是一窩幼崽裡最後的兩隻,互舔傷口,緊緊相依。
“好。”泉奈最後聽清了那個答案。
……
天明後,看着自己一身傷的孩子,宇智波田島皺眉,“奈奈…好吧,泉奈,你真的下決心要走上忍者之路了嗎?這絕不是一條輕松的道路,我本想讓你平安生活在族内…或者哪怕作為醫忍,在後方也能…”
“我不要!”小小的孩童站直身子,“我要上戰場,同我的父兄們一樣。”
看着“他”堅定的神情,田島不禁想起自己早逝的妻子,“阿娜達,我自知…陽壽已盡…咳咳,不能陪在你和孩子們身邊,真的是,非常抱歉…”
“我們共同養育了五個可愛的孩子。世道凋敝,其中四個不得不被我們送上戰場,我甚至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活過成年…”
“所以啊,田島君,我的丈夫,有一事我想拜托你,我們的女兒,最小的孩子…她愛哭,粘人,總是生病…這樣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孩子,出生不久便要沒了母親…”
“如果有些微可能,如果神明保佑,我想請求你,讓她盡量遠離戰争,保護她,就如同你保護我一樣。”
我答應了你,槿,我當然會答應你。他們是青梅竹馬,槿沒有什麼戰鬥才能,但是她卻比所有人都堅強,用一己之力為他們守護住了這個亂世中的小家,她将自己所有的愛都奉獻給了丈夫和孩子,她微笑着,站在他們身後。每一次目送他們走向戰場,她會不會心痛?大概是太心痛了吧,所以她才要早早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