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被搬出去的、尚且還流淌着液體晃蕩聲響的酒壇被擺在了最盡頭的位置。
绀音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踏過每一塊松動的木闆,盡量不讓自己的步伐在地闆上擠壓出“吱呀”的聲響。
就這麼偷摸摸地走出三步,寬三郎突然叫喚了一聲。
“怎麼怎麼!”她吓得連頭發都要指向天空了。
發出警報的寬三郎自己倒是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咔哒咔哒動了動嘴:“空氣裡的酒味好重。”
“……就為了這點小事啊?”
“我年紀大了,光是聞着酒味保不齊就要醉了。”
“還有這種事?”
她怎麼聽都覺得寬三郎擔憂不可信。
既然隻是虛假警報,那就别放在心上了。
绀音用手撫平額前被吓到翹起的碎發,再度換上剛才那副謹慎做派。
這次,她隻邁了三步,鎹鴉的叫聲又落到耳邊了。好不容易壓平的發絲,也不由分說彈回了風中。
“怎怎怎又怎麼啦!”她都結巴了。
寬三郎很不自然地晃了晃腦袋:“這裡風好大。”
“……沒有風呀?”
她的頭發還直直地豎着呢,都沒歪斜一丁點。
“啊真是的——”绀音冒出怨念,“别大驚小怪啦!”
重新收拾好不安定的内心和亂糟糟的發絲。被錯誤警報吓唬了兩次,現在她的心态倒是變得無比平和了,警惕心也被徹底抛開,她昂首挺胸,闊步走在廊間,絲毫不擔心地闆會鬧出怎樣的聲響了。
目标酒壇近在眼前,隻剩幾步路就觸手可及了。绀音聽到了響亮的咚咚聲,原來是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她加快腳步,卻又聽到寬三郎叫喚了一聲。
肯定又是虛驚一場吧。
她如此琢磨着,壓根沒打算把這回的警告放在心上,可寬三郎忽然猛啄了一下她的脖頸。
尖銳的鳥喙紮在硬邦邦的脖頸上,痛是不痛,但确實有夠突兀的,吓得她差點原地跳起。質問聲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聽到了異樣的聲響。
不是寬三郎晃腦袋的聲音,也絕對不是從自己的胸膛中傳來的心髒鼓動聲。那吱呀吱呀的動靜是從身後傳來的,帶着沉重的拖沓感,一點一點正在靠近。
不必回頭也能猜到,是有人走來了。
趕緊把驚叫聲藏回到肚子裡,绀音一個箭步溜到角落裡,蜷起身子屏住呼吸,聽着那沉沉的足音愈發迫近,恨不得把整個人都貼進牆壁裡頭才好。
平心而論,她的躲藏方式絕對算不上精妙,甚至有點蹩腳,但還好天色昏暗,而且來者也同樣醉醺醺,放下手中的東西就走開了,從頭到尾根本沒注意到角落裡正有一雙藍眼睛正緊張地盯着自己。
待人走遠之後,绀音總算可以正大光明地探出她那鬼鬼祟祟的腦袋了。
很好,現在走廊上終于隻剩下她和寬三郎了。酒壇也近在眼前,晃蕩一下,殘餘的一點酒在壇子裡碰撞出很好聽的聲響。
眼看着願望就要實現了,她卻在這很關鍵的時刻猶豫了。
該怎麼才能喝到裡頭的東西呢?绀音正在思索這個問題。
看刀匠們喝酒時,都是拿一個粘了長棍子的竹筒從壇子裡撈酒喝的。可她沒有竹筒,連勺子都沒帶上,這一招顯然無法奏效。
那麼,把偷伸進酒壇子裡?不失為一個妙招。可惜壇口太小,她的腦袋又太大,費勁地嘗試了好幾回,隻能以失敗告終了。
沒辦法了,看來隻能采用最直接的方式!
绀音撩起礙事的衣袖,一圈一圈卷到了手臂的最上方,雙手抱起比她還寬的酒壇,用力舉過頭頂。壇底的酒嘩啦嘩啦全都淌出來了,聚成又寬又扁的一道水柱,直往下澆。
于是,流出的酒一半灑在了她的臉上,剩下的一半才順利地流進嘴裡。至于不小心濺出的幾滴,則是澆濕了寬三郎的腦袋——真是無妄之災。
砸吧砸吧嘴,绀音的表情逐漸失去控制。
“……哇,難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