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過去有一段時間了,可是春分還遠着,白天時間短暫得一眨眼就過去了,夜晚依舊無比漫長,又乏味無趣。所有人都睡下了,連山丘與森林也透着夜夢般的寂靜。偶爾也有夜行性的動物出沒,但都沒什麼意思,譬如像是蝙蝠、飛蟲、老鼠,還有绀音自己。
該怎麼度過夜裡的時間,這個問題她真的苦惱了很久。
還在蝶屋的時候,聽着傷員們睡夢中吃痛的哼唧聲,倒是足夠挨到天亮。趕來刀匠村的路上,總是會經過不同的地方,看看周圍陌生的景色,一晚上也就過去了。
可在鐵之森家待得久了,消遣方式消磨殆盡,就算把早上遺留的家務活挪到夜裡做,總還是免不了要和漆黑夜空幹瞪眼。
“或者你也學着鍛刀吧。”——義勇如此建議道。
聽起來很有道理,可惜鐵之森這兒的玉鋼一點不剩,且日輪刀小姐表示讓一把刀去鍛刀,這種事聽起來太怪了,就像是讓米飯自己變成飯團一樣怪。
“那就讀一讀書吧。”——鐵之森說罷,很努力地從家裡翻出了僅有的三冊話本。
不愧是年長的過來人,他的提議一度真的派上了用場,但可惜隻是“一度”。
三冊話本看得飛快。複雜難懂的漢字會被她直接跳過,上一頁的文字翻到下一頁時就會被她忘記八成,話本裡的志怪故事就這麼以漏洞百出的方式讀完了,壓根沒看進腦袋裡。不過志怪奇譚都是類似套路,看過一篇就等同于看完了整本,況且绀音本人也完全不覺得自己的閱讀方式有什麼問題。
再之後嘛,就想不到别的什麼消磨時間的好辦法了。
所以在這個夜晚,她也一如既往,懶洋洋地癱在竹椅上,盯着星星與今夜纖細的月亮。等到這條銀色弧線般的光芒沉到西側的山峰下,夜晚就結束了。
此刻,它已經慢慢悠悠地遊蕩過了東面半側的天空,绀音估摸着,再等待上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的幾個鐘頭,就能聽到刺耳的雞鳴聲了。
再而後,整個村莊會慢慢蘇醒,乏味無用的時間也就徹底結束了。
幾個鐘頭啊……真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一段時間。
绀音伸了個懶腰,把手臂和雙腿都抻得長長的,整個人幾乎是橫着架在了竹椅上,渾身上下的懶散也随之散到空中。她眯起眼,開始幻想着栗子饅頭與咖喱烏冬面。
念念不已的美味在想象中被吃光殆盡,肚子順勢發出了尖銳又酸澀的“咕叽”一聲。再睜開眼時,纖細的月亮隻比剛才挪動了幾寸距離而已,襯得天際更加遙遠了。于是她又閉起眼了。
這回該想點什麼呢……蝶屋的紅薯和味噌湯?村長家的酒壇子裡裝着的難喝清酒?還是白天時被木柴推着狂奔下山的糗事?可是好像沒有哪件事是值得反複咀嚼好好琢磨的(紅薯與味噌湯除外)。
在她拿定主意之前,聽到身後傳來了細細簌簌的動靜。趕忙回頭看去,原來是鐵之森從屋裡走出來了。
許是夜色昏暗,把他的輪廓襯得分外模糊,也可能是很莫名地想起了鐵珍所說的他在鬼襲時傷得很重的時,绀音忽然感覺鐵之森看起來愈發佝偻渺小了,腳步也拖沓着,在寂靜的夜裡摩挲出沙沙的腳步聲。
“五郎,你睡不着了嗎?”她坐起身來,“離天亮還有很久哦。”
鐵之森沒有回答她的前半句疑問,隻說:“我想早些開始鍛刀。”
“哦……我明白了。”她又癱回去了,“加油喲。”
說着要去鍛刀,鐵之森卻沒有去往爐火旁,倒是在她身邊停下了。
“你呢?”他問绀音,“在天亮之前有什麼要做的嗎?”
“我沒什麼要做的,打算在這裡坐到太陽升起來。”
離天亮還有很久哦——她忽然想起自己剛剛才說過這句話。
鐵之森慢悠悠點着頭,什麼也沒說。绀音以為他現在總要去拾起正業了,可他卻轉身從屋裡拖出一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了,好一副惬意姿态。
這是不是所謂的“言行不一”?
绀音開始思考起了這個無關緊要的小問題,可惜沒能得出一個好結論。因為她又想起鐵珍說過的話了。
“對了,日之山神。”
她的話題來得突兀,緊接着的問題也分外突然。
“你說要把‘真打’獻給山神,對吧?你到底是想要把刀送到哪裡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