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日之山神”,绀音其實一直都不算多麼感興趣。特别是在聽說了這位神明的傳說之後,她對日之山神僅有的那點好奇心就已經全部消失了。
所以,她本可以不向鐵之森抛出疑問的。可她還是将疑慮說出口了。
這句問話格外突兀,在悄然無聲的夜晚漏入風中,顯得更加格格不入了。鐵之森看起來并不怎麼意外,可能是他早就準備好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和你說過的。”他以一種理所應當的語氣說,“我要把我的刀送到日之山神的腳下。”
绀音眨眨眼:“哦……你好像是這麼說過?”
她一下子回過味來了。
“所以,意思是你要去到傳說裡第一個刀匠跌進去的山洞裡,對吧?”她不自覺提高了音量,“而不是說,把刀送到某間神社裡就完事了,我沒理解錯吧?”
“嗯,沒有錯。就是你說得這樣。”
謎題算是解開了,可她的嘴角卻愈發耷拉下去了,心口悶悶的,實在說不上究竟是一種什麼古怪的感覺。她隻說:“你知道那個山洞在什麼地方嗎?”
“不知道。”
明明是一句否認話語,鐵之森倒是說得坦然,絲毫不覺得自己的無知是什麼不可言說的事情,似乎也不認為“不知道日之山神的具體位置”會成為一件多麼困擾他的事情。如此淡然的态度反倒讓绀音開始沒由來地緊張起來了——就像是鍛刀爐裡的火已經臨近熄滅,可家裡連半點木柴都不剩了的那種緊張感!
“那怎麼辦呀?”她往鐵之森身旁挨近了些,妄圖透過面具的空襲窺探到他此刻的表情,“我又不知道日之山神在什麼地方,而且我覺得就連村長也不一定知道耶!”
火男面具與鐵之森的臉貼得緊緊的,真像是長在了他的臉上,天色又昏暗,绀音完全看不清他此刻究竟擺出了怎樣的表情。但他依舊在座椅上悠閑得一晃一晃,與渾身緊繃到好不自在的自己截然不同。或許,這般姿态意味着,他根本不對這個問題感到緊張?
“那我們就去找到日之山神的位置嘛!”
他風輕雲淡地說着,在他看來這根本就不是麻煩的事情。
“不知道你記不記得……嗯,我想你大概是不記得了。”他摸了摸後腦勺,自顧自給出了結論,又自顧自接着說下去了,“在舊村子裡有日之山神的神社,不過很久以前就荒廢了。我猜想神社裡應該保存着關于最初的山洞位置,或是自古以來所有玉鋼礦脈的記錄。隻要沿着記錄去尋,我想總是能夠找到的。”
“哦——”
總覺得不是什麼容易的差事。
绀音依舊歪着身子,挨在鐵之森旁邊,用雙手托住下巴,琢磨着他剛才說的話。也想起了鐵珍大人所說的,舊村莊的荒廢神社在鬼襲中變成了廢墟的事情。
神社裡的記錄說不定也和神社本身一樣,變成亂糟糟的一團,什麼有用的内容都找不到了喲——她下意識地想要這麼說。
話語甚至都已經到了嘴邊,最後卻悻悻地消失無蹤。绀音覺得這話有點太直白了,直白得讓她自己都有點說不出口。
想了想,她換了個說辭:“要是在神社裡找不到什麼有用的線索,那還能怎麼辦呢?要跑遍整個國家嗎?”
“唔……”
鐵之森咕哝着,整個人看起來稍稍緊繃了一些。他确實還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不過他的确有必要想一想了。
不過,也用不着細想——或是說,在“尋找日之山神”這件事上,不需要太多的思慮。隻要跟着直覺走就好了。
“神社沒有線索的話,就去别處找吧!”他又恢複那副輕松而坦然的模樣了,“再不濟,主公大人那裡也會保存有礦脈記錄的。我便厚着臉皮叨擾主公一回吧!”
他分激昂地說着,倒是逗笑了绀音。
“可是主公大人住得好遠。五郎你走路那麼慢,肯定要磨蹭上好久才能走到主公大人的面前啦!”
這句友好的揶揄的确是事實,鐵之森反駁不了,幹脆說:“那就搭火車過去。火車肯定比我快多了。”
“火車也沒辦法直達産屋敷家的大門口呀。”
“隻要有心,就算是像鼻涕蟲似的慢悠悠爬過去,也能抵達終點的。”
“咦——鼻涕蟲!”她皺起臉,故意擺出一副嫌棄面孔,尖聲說,“好惡心哦!”
被她這麼一說,鐵之森才意識到自己用了個不太好的比喻:“诶,鼻涕蟲不行嗎?那……蝸牛吧。像蝸牛一樣向目的地進發吧!”
“蝸牛呀?我想想——”
比鼻涕蟲多出了一個殼的蟲子,绀音以前在春日的雨後見過。
撇開圓形有螺旋花紋的殼不說,其實蝸牛和鼻涕蟲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别,同樣都會探出濕漉漉的兩根觸角在空氣中一晃一晃,在爬過的地方留下一道黏糊糊的痕迹。
不過,從觀感上說,蝸牛确實比鼻涕蟲好太多了,估計是因為大部分肥碩又柔軟的身軀都被包裹在圓殼裡了吧。
“但是。”绀音很認真地盯着他,“你比蝸牛走得快多了,而且你走過的地方不會留下一條粘液。”
她看來是把鐵之森的這句比喻當作是他對自己的描述了。他遲鈍了一下,不由得笑出聲來。
“隻是借用一下蝸牛的速度而已,不是說我真的會變成蝸牛的意思。”
她微微努嘴:“我沒想說你是蝸牛或者你會變成蝸牛。”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