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鐵之森并不很明白绀音想說的是什麼——她偶爾會像這樣說出一些意味不明的話語。估計也沒什麼深意,就是想到了,然後便順勢說出了口。
換句話說,多少有點一根筋。
鐵之森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的,在他看來“一根筋”的品質也相當符合一把刀。所以他會裝作自己聽明白了,慢悠悠地應上兩聲,然後再拍一拍她的腦袋,便就算是把她的話聽進心裡了。
至于绀音嘛,她當然意識不到自己說出了旁人聽不懂的話,被拍拍頭更是得意得不行,下巴幾乎要揚到天上去了。
“所以說。”她想把現狀再捋一遍,“等刀鍛好之後,你要先找到日之山神所在的山洞,然後再把真打獻過去,對吧?”
鐵之森慢慢點頭,把竹椅壓出很輕快的吱呀一聲:“對,就是這樣。如果你樂意的話,歡迎和我一起去找日之山神。”
“好啊。”
如此有趣的邀請,绀音用不着猶豫就答應了。這般爽快讓人意外。
“你答應了?那好。那好。”他的雙手在竹椅扶手上摩挲了兩下,“不知道富岡殿下願不願意賞臉一起前去呢……日之山神,要是富岡殿下也能看到就好了。”
“他肯定會去的。況且我都去了。”
“真的嗎?”
“真的呀。”绀音換上一副理所應當的語氣,“他可閑了,平常根本沒事情做!要不是打算來刀匠村,我們都不知道要幹什麼才好哩!”
大概率是他們倆都還窩在蝶屋裡,義勇渾渾噩噩地養傷,而她則是渾渾噩噩地把小葵做的飯吃空吧。
反正,肯定會是無比乏味且毫無目标的日子就對了。
鐵之森聽着她這番話,了然似的慢慢點頭:“那就一起去吧。我們一起去找日之山神。”
绀音振臂高呼,都從椅子上跳起來了:“好哦!”
“我也得努力鍛刀才行了。”
“對呀。我很期待我的‘影打’呢!”她蹦跶到鐵之森身後,“所以五郎你怎麼還坐在這裡?你不是說自己睡不着了要去鍛刀的嘛。”
“啊……這個嘛……不、不急這麼一時!”
他支支吾吾的,費了好大勁擠出的一句話也和先前說的完全相悖了,怎麼看都是一副好不坦誠的模樣。
绀音懷疑,他就是想要偷懶!
偷懶可是萬萬不可的,也絕對不能為了懶惰而找借口。绀音硬是把他從椅子上拽了起來,拉着他走到鍛刀爐前,故意重重地“哼”了一聲。
“快點開工吧。要鍛造出好刀,要足夠努力才行喲!”
被又拖又拽地拉着走到了這裡,鐵之森倒是不惱,也見不到太多懶散模樣了,隻配合着點點頭,還讓她坐在旁邊當自己的監工。
“看人鍛刀不算多有意思,不過也能打發一點時間,對吧?”
他笑似的說,把爐火生得更旺。
确實。鍛刀從來不是最有趣的消遣,看人鍛刀更是會讓本就不多的趣味減半。不過在無趣的夜裡,也不存在比這更有意思的事情了。她幹脆地坐在了門口,從爐火裡噴出的熱氣熏得她的面頰溫熱,身後則是清爽而微涼的晚風,幸好她不會因此感冒。
火光搖曳着,把整個小屋染成橘紅的顔色。鐵之森的影子映在牆上,與火焰一起搖晃着,看起來無比龐大,而影子的主人卻是瘦瘦小小的,佝偻着的後背也隆起了一道突兀的弧度。绀音本以為是他的衣服裡塞了口鍋子(真的會有人在背上放一個鍋嗎?她自己也忍不住冒出疑問了),再仔細看看,才發現,原來是他的背太駝了。
就是這樣瘦小而佝偻的身體,正在一下一下捶打着燒紅的刀刃。還要再捶打千百次,粗鈍的玉鋼才會變成鋒利的刀。
以前,她也是這麼被打造出來的。那時候的鐵之森,是如此渺小模樣嗎?似乎不是的。
應該還要再挺拔一點、再健壯一點,走起路來風風火火,這才對吧?……抱歉,其實她有點記不清了。
估計是有煙灰鑽進了眼睛裡,刺得眼眶發酸。她揉了揉眼睛。再睜眼時,鐵之森的模樣好像又變小了一點點。
“哎,五郎。”
不知道為什麼,绀音就是突然很想喚他一聲。
被叮叮當當的聲音蓋住了,鐵之森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話語。片刻之後,他忽然扭頭看她。
“绀音,你是不是喊我了?”
她點點頭。
鐵之森放下了手裡的東西:“怎麼了?”
“沒怎麼,我就是在想一件事。”
“什麼事?”
“我想,我還是去一趟柱合會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