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聽人說過,無比渴望的東西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刻以最不經意的方式來到手中。
自己是否在渴望着擁有睡眠嗎?绀音其實也說不清楚。
答案并不重要,因為既定的事實是,她在鐵之森的墓前睡着了,并且從此之後的每個夜晚都得睡上一覺不可。
“你會不會覺得,還是不睡覺更好?”
義勇突然沒頭沒腦似的這麼問她,突兀到绀音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比較合适了。
“沒什麼好或是不好的分别吧?”她聳聳肩膀,“反正都變成這樣了。”
而且“睡覺”這件事本身好像并沒有多礙事,更不會對他們尋找日之山神造成什麼影響。如此看來,更不便用簡單的二元論去看待了。出發的日子近在眼前,倒不如先好好地睡上一覺呢。
鐵之森已入土為安,找尋日之山神仍是绀音和義勇要完成的事情。也難怪鐵之森去世前的那個夜晚老是把“你們”一詞挂在嘴上,想必是已經預見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盡頭,所以才想盡可能多的留下一點囑托吧——可惜他的囑托對于這趟旅途實在派不上什麼用場。
村子裡的大家都知道他對日之山神的執念,也知道绀音和義勇馬上就要出發了,居然努力找出了村子裡僅存的最古老的記錄。
當然了,這份記錄裡也沒有透露山神的所在地。
“我們的祖先是從九州遷居過來的。記錄裡也寫到,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鬼殺隊的本部位于京都以南的港口小城,你們就先到九州去看看吧。”鐵珍是這麼告訴他們的。
九州……确實是很南邊的地方了。以前義勇負責的區域不在南邊,所以他和绀音都沒有去過九州。
最近的港口沒有駛向九州島的船隻,隻能先前往東京,再搭乘今年才剛啟航的汽輪,在海上飄蕩個幾天。阿文幫忙比對了老舊的地圖,建議他們先在名為松重的小鎮停腳,那裡距離刀匠們過去居住的地方很近,也許那裡的人們聽說過日之山神的事情。
“如果找不到日之山神的話,就早點回來吧。”
臨别前,鐵珍對他們說。
“我們可以修繕一下舊神社,把五郎的刀供奉在神社裡。”
绀音知道,鐵珍是想要為他們減輕一點壓力,她也很體諒他的這份好心。就連鐵之森自己也說過,不是非要找到日之山神不可,就算中途放棄也沒關系。可她不想半途而廢,也不想要把這麼珍貴的刀放到任何其他地方。
要把刀送到神的身邊才行。她告訴自己。
向站在村口送行的大家招招手,他們出發了。
依舊是漫長的步行和漫長的火車。和上次的遠行不同,這次的漫長路途還要加上更麻煩的輪船。義勇以為绀音大概會對此發表一些意見的——比如像是“終于能坐船了耶!”這樣的歡呼。可惜沒有。
不止沒有歡呼,她連其他的話都說得少了,一坐上火車就盯着窗外,默默啃着飯團,等到天黑就閉起眼,不知道會做怎樣的夢。義勇隻知道,她經常睡着睡着就會小小地抽搐一下,偶爾還會抓住他的手臂或者衣服,可能是做了一個非常激昂的夢吧。
等登上了船,她就更加安靜了,大多數時候都伏在甲闆旁的欄杆上,看着愈發遠去的本島,隻偶爾才同他說上幾句話,當真沉默的像是一把刀了。
“你不多安慰她一下嗎?”沒想到這種話居然是寬三郎先說出來的,“就算一直盯着她,也派不上用場吧。”
“……”
就在老爺爺烏鴉說出這話的當下,義勇正站在通往甲闆的門邊,遠遠看着發呆的绀音呢。寬三郎的發言莫名讓他有種被抓包的窘迫感。他收回目光,側身走回門内。
“我不擅長安慰别人。”他為自己辯解,“如果她表現得更不對勁的話,我會和她談一談的。或者寬三郎,你也可以試着和她說點什麼。”
“嘎……我更不懂怎麼安慰了。”
原來它也在憂愁着呀。
等到漫長的海上航行抵達盡頭,就有更值得憂愁的事情了——正是一直憂愁着的,山神的所在地究竟在何處的問題。
踏上港口堅實的水泥地,绀音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晃悠了一下。
在搖搖晃晃的輪船上待了太久,久違地回到不會動的大地上,居然有點不習慣了,這倒是挺好笑的。
陌生的港口城市,看起來和他們曾經造訪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太一樣。但具體是哪裡不一樣,绀音說不出來。她試着向義勇投去目光,可惜他看起來好像也是一副迷茫的模樣,隻好悻悻地收回了心中的疑問,轉而攤開雙手,努力捕捉從海上吹來的潮濕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