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是被窗外的争吵聲吵醒的。
她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喊襲人晴雯麝月,可這幾人好像均不在屋内。她連喊了幾聲,隻見小紅悄悄兒走進來道:“姑娘起來了?”
寶玉打了個哈欠,命小紅準備洗漱的東西,又問道:“外面怎麼這樣吵吵嚷嚷的?”
小紅隻不答,用手示意寶玉仔細聽,寶玉一邊梳妝一邊聽着,原來是李嬷嬷又來為難襲人了。隻聽她拼命用拐棍敲打着地面,一邊嚷道:“小狐媚子,隻知道哄寶玉,挑唆的屋裡丫頭們見了我理都不理,寶玉便是被你這個小娼婦帶壞了!”然後便是衆人勸解的聲音。
寶玉不禁蹙眉長歎,論理,這李嬷嬷也隻是因為寶玉大了,不吃她的奶了,因此覺得自己失了勢頭,見寶玉屋内的丫鬟都對她不如以往敬重,心裡這口氣總要發洩出來,因此便尋上了一直看不順眼的襲人。
隻聽襲人在窗外辯解道:“您老人家冤枉我了,我真沒有挑唆什麼。”
李嬷嬷不管不顧,隻繼續嚷道:“成日家不在屋裡伺候寶玉,倒滿世界亂跑。眼見着寶玉被你挑唆壞了,往後嫁不得好人家了,你就急着往别處攀高枝兒去了!”
襲人哭道:“何曾去什麼地方亂跑?”麝月忙勸道:“您老人家年老了,偶爾眼花看錯了也是有的,這襲人最是賢惠善良,從不往外亂跑的。”
李嬷嬷高聲問道:“且不說别的,隻說這兩三日,一整天地去太太和姨媽那兒,雖說太太處沒甚說的,可姨媽那邊可是有富裕人家兒的哥兒,她怕是上趕着賣好兒去了!”
寶玉聽到說出許多不堪的話來了,連發髻都沒來得及挽好,便小跑出去,笑道:“嬷嬷,我方才起床聽了這半天,一直沒有吱聲兒,原是希望您幫我管管這些個不成器的丫頭們,但聽到方才的話,我得辯解一句,襲人她去太太和姨媽處,不為别的,是我叫她去的。”
李嬷嬷一時說不出話來,隻管歎道:“你隻會護着那狐狸,旁人的話你一概聽不進去,罷了罷了,我這把年紀,操閑心怕也沒有好處。”說罷,擡腳就走。
寶玉忙說道:“怎好教嬷嬷空手回去,麝月,去廚房拿一點子鮮酥酪并一些牛乳茶來,給嬷嬷包好。”李嬷嬷這才臉上有了笑意。
襲人哭得妝都花了,麝月等苦勸不住,隻得由她去了。寶玉回房中,見狀也沒說什麼,隻是親手絞了一條熱帕子來,遞與襲人,口中說道:“無需與她計較,你素日什麼名聲,大家心裡都清楚。”
襲人将帕子在臉上擦了一擦,哽咽道:“奴才們的名聲又當得了什麼,我是怕傷了姑娘的名聲。”
寶玉不禁“噗嗤”一笑,說道:“我的名聲還用傷麼?早就是千瘡百孔了罷?”說罷,将手一攤,襲人也忍不住笑了。
寶玉坐下身子,将襲人的手一拉,輕聲說道:“你隻對我說實話,最近幾日去太太和薛姨媽處,卻是為何?”
襲人聽她這話好似在懷疑她什麼,不禁變了臉色,将寶玉的手松開,冷笑道:“能作什麼?前兒姨太太叫我過去,是為了給姑娘裁衣裳。昨兒太太叫我過去,是照例問問我姑娘最近吃得香不香,有沒有什麼不開心。”
“所以,你就将我同薛家妹妹不快活的事告訴了太太?”寶玉合理推測道。
襲人臉色晦暗,自覺說話說大了,便低下頭去。寶玉看了她這樣的形容,知道自己推斷得不錯,便又重新拉住喜人的手,溫言說道:“我并沒有生你的氣。”
襲人驚詫,擡起淚眼來看了寶玉一眼,知她說得是真心話。
寶玉繼續說道:“丫鬟們自然需要同老太太和太太講清楚服侍之人的情況,這一點我怎會怪你呢。若不是你,隻怕也有旁人去和太太說。”
她思來想去,還是想對她勸說一番。畢竟在原著紅樓夢裡,襲人可是偷偷向王夫人告密幾回,還都是打着為寶玉好的幌子。如今寶玉變成了女人,想必這種情況會有所減少,可她仍然擔心襲人會為了她自己的想法,選擇付諸行動,從而背叛她,與她背道而馳,這是她不想看到的。
可她畢竟不知道如何開口勸說,畢竟襲人變成王夫人的心腹也是後面才出現的事情。
襲人見寶玉久久不說話,便看了寶玉一眼,見她沉着臉坐在旁邊,一滴淚流了出來。襲人忙勸道:“是我的不是了,把你也招惹地掉起淚來。”寶玉長歎一聲說道:“其實我有些話早就想同你說了。”
襲人問:“是何話?”
寶玉語重心長地說道:“我雖為賈府的二姑娘,卻是個名聲最不好的。我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麼,無非是嫁不出去罷了。可思前想後,才發現竟也連累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