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賈府上下忙亂,因此林逸潇得了廪生的消息并未有太多人關注,隻有賈政遣人送了一隻祖傳的毛筆給他,餘者便是薛寶鈞并賈府三兄弟等人悄悄為他慶賀了一下。
明日便是聖上到訪的日子,賈府從上到下幾乎無一人合眼入眠,都準備了一夜。寶玉命襲人等将怡紅院的要緊東西先收拾出來,仍舊住回绛雲軒中去。餘者如妙玉等人,也先安排了仍回賈府的舊禮佛堂去,寶玉要求一切以簡約為主,避免節外生枝。
一宿熬到了醜時,寶玉勸着老太太等人用了些點心,又請她們回去歇息片刻。寶玉說道:“聖上一般卯時下朝,等再過一個時辰,估摸着就來了。”
很快便到了卯時,賈政和賈瑛等人整理裝束,早早地站在大觀園門外等候,賈母并邢王夫人也穿了命婦正規冠服,恭敬站在靠後一些的位置。衆人雖多,卻無一人發出聲音,就連呼吸聲都聽得見。
漸漸地,大觀園附近的街道上傳來了宮内太監侍衛們淨街之聲,由遠及近,衆人知道聖駕來了,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待又過了一柱香的時辰,先是領頭的太監到了門前,賈政等人忙迎上去,那太監道:“各位稍候,萬歲爺馬上就到。”
先走上前的是宮内的侍衛,個個高大威猛,氣勢不凡。侍衛們分為左右兩道,将聖駕牢牢地護在裡心。轎子走得近了,才發現是一輛明黃八寶蓋八人乘的大轎,轎旁更有幾個黑衣人護衛,實時警惕地看顧着四周,一看便是練家子。轎後方跟随着李元寶,他拿着拂塵,顧不上擦去額頭上的汗珠,隻是僅僅跟随着轎子的步伐。
因寶玉是女眷,還是在绛雲軒内等着消息,其他人都去大觀園門前迎接聖上了。寶玉不知自己辛苦布置的成果如何,内心惴惴不安,隻好安排了小紅等丫鬟前去看幾眼,傳遞最新的消息。
過不了一會兒,小紅便急匆匆地回來彙報一次消息。
“姑娘,萬歲爺下轎了,在門前受老爺太太們叩拜大禮,還未得進門兒呢。”
“姑娘,萬歲爺進了玉皇廟,在裡面見了先皇進大觀園時的畫像,他還上了一炷香。”
“姑娘,萬歲爺在怡紅院内稍歇了片刻,閑談之中問到了林大爺高中廪生,還賞了他一柄玉如意。”
“姑娘,萬歲爺到了稻香村,對那面的景色大加贊賞,好好兒地把那園子轉了一遍,還說起當年先皇耕種,唏噓不已。眼下還在稻香村歇着用茶點。”
聽了這麼多,寶玉終于松了口氣,看來事情的推進和她掌握的情況一樣。
“萬歲爺在用什麼茶點?”寶玉問道。
小紅說道:“聽外廂候着的人說,便是姑娘匠心獨具,用稻香村裡的桃花做成的桃花酥,喝的茶是專門做好的大麥茶。”
寶玉點了點頭,這個皇帝無非是想要學習先帝田園情操,打造類似的人設罷了,她投其所好,做出來的一切一定會讓他滿意。
殷景誠逛累了,将自己身上穿的一套赤黃馬甲脫下來,交由李元寶拿着。他坐在稻香村堂屋的正中,惬意地吃着面前的點心和茶。長繃的嚴肅面孔,久違地舒展開來,倒無意中顯露出幾分這個年紀應有的孩子氣來。
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賈家最終會布置成這個樣子,他在心裡輕笑一聲,一定是哪個禦前的人揣摩了他的心思,再将信息賣給如日中天的賈府,最後正好契合了他追思先帝之心。他心裡這樣想着,面上卻不表現出來,隻是笑道:“賈府諸位愛卿果然心思靈巧,朕仿佛身處當年歲月,同先皇在一處飲食居住一樣。”
賈政忙跪下說道:“臣草莽之中,得真龍駕臨,誠惶誠恐。唯恐布置安排不達聖意,反而亵渎了聖上,若聖上滿意,臣即便身死,心卻也無憾了。”
殷景誠擺手道:“你無需動不動便跪。”說着,還給賈政和賈瑛賜了座。
殷景誠見二人坐好了,他繼續說道:“隻是看這園内布置,似乎并不像是讀書人的風格,反倒是有些女子清秀的氣質在其中。”一語言畢,賈政賈瑛均有些慌了,這種事肯定不能隐瞞,賈政站起身來說道:“臣不敢欺瞞皇上,這大觀園内布置,确有部分出自小女之手。”
殷景誠擦了擦手,将手巾子随意甩在桌上,擡起眉毛,饒有興緻地問道:“哦?便是那位銜玉而生的姑娘?”
賈瑛眼皮一跳,他冥冥中覺得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都是沖着妹妹來的,可又沒有頭緒和證據,隻得将懷疑按捺下去,陪笑說道:“回皇上,正是令妹。”
殷景誠站起身來,走到正殿門前。這稻香村的正殿與别出不同,是特意搭高了階梯做出來的,因此從門前看去,視野極好。春日桃花開得嬌豔欲滴,一片又一片的粉嫩春意裡,幾塊大而肥沃的農田鑲嵌于其中,隐約可以看到戴着草帽的農民在播種耕作,蜿蜒的溪水一徑流淌,灌溉農田,溪邊都是碧玉垂縧的柳樹随風飄拂。正是:一陣香風拂面來,四處稻香是人間。